黑暗中重現光明-從李歐納柯恩(Leonard Cohen)翻唱的〈游擊隊〉(The Partisan)談起
「哪裡有權力，那裡就有抵抗。」
傅科(Foucult)
英國首相丘吉爾曾說：「諾曼地戰役是戰爭史上最困難、最複雜的戰役，戰爭的結局使盟軍得以重返歐洲大陸。」在這場戰役中，50餘萬法國反抗組織成員發揮了巨大作用，然而，他們的功績卻長期得不到正視。
反抗者的呢喃
When they poured across the border當敵人越過邊界洶湧而至
I was cautioned to surrender有人勸告我投降
This I could not do這我做不到
I took my gun and vanished我拿起槍消失無蹤
I have changed my name so often我頻繁地改名
I've lost my wife and children我失去了妻小
But I have many friends但我有許多朋友
And some of them are with me有一些還和我在一起
An old woman gave us shelter 一位老婦人提供我們庇護
Kept us hidden in the garret把我們藏在閣樓里
Then the soldiers came接著士兵來到
She died without a whisper她一聲未吭就死了
There were three of us this morning早上我們還有三個人
I'm the only one this evening晚上只剩我一人
But I must go on但我必須前行
The frontiers are my prison邊界就是我的牢籠
Oh, the wind, the wind is blowing噢，風啊，那風正在吹
Through the graves the wind is blowing 那風吹過墓地
Freedom soon will come自由很快就要到來
Then we'll come from the shadows到那時我們將會從陰影裡走出來
Les Allemands étaient chez moi/The Germans were at my home
德國人到我家裡
ils me disent résigne-toi/they told me to surrender
他們叫我投降
mais je n'ai pas pu/but I could not do
但我做不到
j'ai repris mon arme/I have retaken my weapon
我又重拾武器
J'ai changé cent fois de nom/I have changed names a hundred times
我改名不下百次
j'ai perdu femme et enfants/I have lost wife and children
我失去了妻小
mais j'ai tant d’amis/but I have so many friends
但我有非常多的朋友
j'ai la France entière/I have entire France
我有整個法蘭西
Un vieil homme dans un grenier/An old man in an attic
一個住在閣樓裡的老人
pour la nuit nous a caché/kept us hidden for the night
晚上給我們地方藏身
les Allemands l'ont pris/the Germans took him
德國人帶走了他
il est mort sans surprise/he died without surprise
不出所料他就死了
Oh, the wind, the wind is blowing噢，風啊，那風正在吹
Through the graves the wind is blowing 那風在吹過墓地
Freedom soon will come自由很快就要到來
Then we'll come from the shadows到那時我們將會從陰影裡走出來
〈游擊隊〉(The Partisan)是李歐納柯恩(Leonard Cohen)1969年發行《屋中之歌》(Songs From A Room)專輯中的第4首歌，又稱〈法國游擊隊之歌〉(The song of the French partisan)。這首歌原是一首法文歌〈反抗者的呢喃〉(La Complainte du Partisan)，可以追溯到1943年，由筆名伯納德(Bernard)的法國反抗納粹運動英雄艾曼紐埃爾達斯蒂耶德拉維熱里(Emmanuel d'Astier de la Vigerie)在英國寫下這首歌的歌詞，由同樣逃至英國的俄國女歌手安娜瑪莉(Anna Marly,1917~2006)譜曲。後由〈奔放的旋律〉(Unchained Melody)共同作詞者之一的海札雷特(Hy Zaret)將法文歌詞譯為英文。柯恩的翻唱版本中保有三段法文歌詞。
法文原曲〈反抗者的呢喃〉(La Complainte du Partisan)的知名度遠遜於幾乎同名的另一首法國抵抗運動歌謠〈志士之歌〉(Le Chant des Partisans)。1969年，李歐納柯恩的英文版翻唱，才使得這首〈游擊隊〉(The Partisan)聲名大噪。此歌也選入了柯恩1975年出的《精選輯》(The Best Of)，內頁歌詞裡柯恩寫道：「我從一個朋友那裡學會這首歌，那時我15歲，他17歲。他父親是一名社團組織者。我們當時在魁北克聖瑪格麗特的一個營地工作。我們每天早上一起唱，把《人民歌本》(The People’s Song Book)從頭唱到尾。我突發奇想：納粹是被音樂摧毀的。」
海札雷特所譯的英文版歌詞叫法文版省略了最後一段詩節，在瓊拜耶(Joan Baez)翻唱的英文版本中是這樣唱的：
Personne ne m'a demandé / No one ever asks me 沒有人問我
D'où je viens et où je vais / Who I am or where I'm going 我是誰或我要去哪裡
Vous qui le savez / But those of you who know 但你們這些人知道
Effacez mon passage / You cover up my footprints 你掩護了我的行蹤
請聽1973年瓊拜耶在法國的現場演出
歌伴合唱團(Les Compagnons de la chanson)來自法國里昂，在二戰期間成立，在1946年前，此團是樂伴合唱團(Compagnons de la musique)的一部份。請聽他們演唱的法語版〈反抗者的呢喃〉
來自法國的保護者四重唱(Les Stentors)以進行曲式的編曲演唱法語版的〈反抗者的呢喃〉
伊莎貝兒奧布蕾(Isabelle Aubret)1969年的翻唱
1969年愛莎奧法琳(Esther Ofarim)的版本優美動人，編曲讓人彷彿感受到吹過墳墓的風兒及戰時的空襲警報。
加拿大創作女歌手巴菲聖瑪麗(Buffy Sainte Marie)的演唱
李歐納柯恩的兒子亞當柯恩(Adam Cohen)與戴米恩萊斯(Damien Rice)、海盗之心(Coeur de Pirate)的演出，由哈維爾馬斯(Javier Mass)以六絃組的12弦短頸西班牙吉他班多拉琴(Bandurria)伴奏
約翰布萊默(John Bliemer)的演唱
來自法國布列塔尼的克爾特風搖滾樂團梅林(MERZHIN)的演唱
1940年6月14日，德軍進入巴黎這座不設防的浪漫之都，通過飄揚著巨幅納粹黨旗的凱旋門，這個意象曾用於柯恩在1984年發行《多種立場》(Various Positions)專輯中的〈哈利路亞〉(Hallelujah)這首歌裡。〈游擊隊〉這首歌的旋律優美舒緩，和游擊隊這剛性的意象很難聯想到一起，完全不像是具國族與政治意味的抗議歌謠，或許這是在強權入侵下一種溫柔卻堅定的控訴與盼望吧！法文歌名〈反抗者的呢喃〉正是最佳的註腳。
歌中所謂的邊界也許是指涉馬其諾防線(Maginot Line)，這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法國沿著德法邊界所構築的一系列防禦工事，以保障法國的安全，但是昂貴的維護費用導致法國軍隊因資金不足而戰力削弱。 這名士兵，早上只有三名同伴，可是防守邊界的失敗，使他陷入危機，如監獄般層層的防禦工事也不能保障國家安全讓他免於危境。
激昂的志士之歌(Le Chant des Partisans)
「… 來這裡的人，知道他要的，以及他該做的事情
朋友啊，如果你倒下，其他人會從隱蔽處出來接替你
明日，我們的路上，黑色的血在烈日下乾涸
唱吧，夥伴們，自由在夜裡聽我們歌唱…」
二戰時法國的地下抵抗組織對德軍進行不對稱的游擊戰，他們保持著希望，終於在盟國的協助下贏得了最後勝利，從地下重見光明。這首〈志士之歌〉(Le Chant des Partisans)扮演著鞏固民心的關鍵心理戰角色。
Ami, entends-tu le vol noir des corbeaux sur nos plaines?
朋友，你有聽到黑烏鴉在我們田野上飛行嗎?
Ami, entends-tu les cris sourds du pays qu´on enchaîne?
朋友，你有聽到被奴役國家的低吼嗎?
Ohé, partisans, ouvriers et paysans, c´est l´alarme.
嘿，游擊隊員們、工人們、農夫們，警報響了
Ce soir l´ennemi connaîtra le prix du sang et les larmes.
今晚敵人將付出血與淚的代價。
Montez de la mine, descendez des collines, camarades!
從礦場裡出來、從山丘上下來吧， 同志們!
Sortez de la paille les fusils, la mitraille, les grenades.
從稻草中把槍枝、彈丸、手榴彈 拿出來，
Ohé, les tueurs à la balle ou au couteau, tuez vite!
嘿，槍手、刀手，趕緊下手殺吧，
Ohé, saboteur, attention à ton fardeau : dynamite…
搞破壞的，小心你身上的炸彈呀…
C´est nous qui brisons les barreaux des prisons pour nos frères.
我們是來替兄弟們打破牢籠的人。
La haine à nos trousses et la faim qui nous pousse, la misère.
腳下的憎恨和飢餓的驅使讓我們歷經磨難。
Il y a des pays où les gens au creux des lits font des rêves.
而有些國家的人仍在床上做夢
Ici, nous, vois-tu, nous on marche et nous on tue, nous on crève…
我們就在這裡，你看，我們行軍，我們殺敵，我們陣亡…
Ici chacun sait ce qu´il veut, ce qu´il fait quand il passe.
來這裡的人，知道他要的，以及他該做的事情
Ami, si tu tombes un ami sort de l´ombre à ta place.
朋友啊，如果你倒下，其他人會從隱蔽處出來接替你
Demain du sang noir sèchera au grand soleil sur les routes.
明日，我們在路上，黑色的血在烈日下乾涸
Chantez, compagnons, dans la nuit la liberté nous écoute...
唱吧，夥伴們，自由在夜裡聽我們歌唱…
2013年為法國二戰時期著名的〈志士之歌〉(Le Chant des Partisans)在法出版七十周年。俄國女歌手安娜瑪利(Anna Marly)為了躲避納粹德國統治，從法國逃難至倫敦，1943年，她在聽了一首俄羅斯歌曲後，靈感泉湧寫下〈志士之歌〉的曲調，當時同樣避居英國的法國反納粹人士圖昂(M.Druon)與凱瑟勒(J. Kessel)寫了法文歌詞，做為戴高樂將軍旗下電台配樂。盟軍電台對法國廣播時，發現這首歌的副歌口哨版不受德軍屏障影響，可傳遞到法國境內。後來盟軍在法國境內空投這首歌的歌詞，儼然不需要火藥的「文化炸彈」。〈志士之歌〉於1943年九月底在法國地下反抗軍刊物上首次問世，從此成為許多政治運動拿來鼓舞士氣的歌曲。
1943年，法國抵抗運動領袖尚慕蘭(Jean Moulin)被捕，同年被蓋世太保酷刑折磨致死。戴高樂時期的文化部長小說家也曾是反抗軍領袖的安德烈馬爾羅(André Malraux)在尚慕蘭的骨灰被安奉於巴黎萬神殿/先賢祠(Panthéon)時的演說中引述了〈志士之歌〉，讓這首歌曾經一度成為法國的非官方國歌。至於萬神殿或譯先賢祠則是法國大文豪雨果，思想家伏爾泰(Voltaire)及盧騷(Rousseau)等名人的安息地，安德烈馬爾羅後來亦葬於此。
請聽安娜瑪利的說唱
2003年紅軍合唱團(Red Army Choir)在巴黎演出 A Partisan's song
法國名演員與歌手伊浮蒙棟(Yves Montand)1986年曾在以色列演唱志士之歌，表達支持蘇聯境內猶太人得以自由離開蘇聯。
而2000年以來，法國團體Zebda的輕鬆版〈振作起來吧〉(Motivés)成為法國部分示威活動的街頭戰歌。
反抗軍對盟軍的貢獻
在1944年盟軍諾曼地登陸的D日之前，反抗軍勢力分岐的情況使得傷亡估計變得更加困難，約莫至少有8000人戰死，2.5萬人受傷，數萬人被驅離流放，其中2.7萬人在死亡集中營裡過世。
1944年6月6日為諾曼地登陸的D日，6月2日英國BBC廣播用法文朗誦法國象徵派「詩人之王」魏爾倫(Paul Verlaine,1844~1896)的詩作〈秋歌〉(Chanson d’automne)，以第一詩節前半「秋日裡／小提琴/嗚咽著」為暗語，通知法國境內納粹占領區的地下反抗軍，盟軍即將登陸解放，指示他們呼應起義。
Les sanglots longs秋日裡
Des violons小提琴
De l'automne嗚咽著
Blessent mon coeur單調的
D'une langueur憂鬱裡
Monotone慰我心
Tout suffocant我窒息
Et blême, quand因驚惕
Sonne l'heure鐘聲響
Je me souviens黯回想
Des jours anciens舊時光
Et je pleure我哭泣
Et je m'en vais恍惚間
Au vent mauvais狂風卷
Qui m'emporte我飛離
Deçà, delà近又遠
Pareil à la如一片
Feuille morte乾枯葉
在人民網〈盟軍諾曼底登陸中的法國游擊隊 至少相當於20個師〉一文中詳述了法國遊擊隊在二戰中的貢獻：
由於法國抵抗組織眾多，組織成員更是來歷複雜，盟軍統帥部一直沒有將諾曼底登陸的確切日期通報自由法國。各抵抗組織隻能在每個月的第1、2和15、16等4天守候在收音機旁傾聽BBC的廣播。如果聽到「總攻即將打響」，即表示登陸行動將在未來15天內進行。最終，法國抵抗組織在6月1日的廣播中聽到了盼望已久的消息。第二天，BBC再次通過拜倫的一首詩〈秋天的嗚咽〉發出暗號，暗示盟軍即將展開登陸行動。6月5日9時15分，法國抵抗組織收到BBC播出的拜倫詩選第二章，明確暗示登陸將在第二天開始。
隨著拜倫詩選一起到來的，還有盟軍的7種任務要求—「綠色計劃」：破壞德軍鐵路線﹔「紅色計劃」：破壞德軍彈藥庫﹔「藍色計劃」：破壞電廠及電網﹔「紫色計劃」：破壞德軍郵政通信和電報網絡﹔「黃色計劃」：直接進攻德軍指揮部，破壞其指揮機構﹔「黑色計劃」：破壞德軍油庫﹔「褐色計劃」：破壞公路設施，使德軍行軍和運輸補給陷入癱瘓。
在諾曼地登陸前后，像麥克皮爾森這樣的游擊小組在法國境內數不勝數。他們或許沒有給德軍支援部隊造成太大傷亡，但從戰略上看，這種阻擊對於諾曼底灘頭的德軍來說是致命的。
談到風起雲涌的法國抵抗運動，無論是法國史學家還是德國史學家都無法回避一個殘酷的現實：德軍針對法國抵抗組織成員和無辜平民採取了極為殘忍的報復行為。6月10日，德軍第4裝甲擲彈兵團1營封鎖了法國利穆贊地區的格拉訥河畔奧拉杜爾，德軍下令全鎮所有的居民以及附近村庄的人集中到村庄廣場，表面上是檢查証件。隨后，德軍士兵以“搜捕反德分子”為由挨家挨戶進行燒殺搶掠，很多法國平民被當場打死。對於聚集在村庄廣場上的平民，德軍也沒有放過。他們把男性平民從人群中拖出來，將年齡稍大的集中關在一些封閉的建築中，婦女與兒童則在德軍強迫下全部進入當地一所教堂，然后大屠殺開始了。在德軍機槍掃射下，集中在廣場的青壯年男子被紛紛射倒在血泊中。根據幸存者的描述，德軍開始瞄准他們的腿射擊，這樣可以使他們死得慢一些。而被關進建筑物的老年男子則被德軍投進的手榴彈炸得粉身碎骨。至於女人和兒童，納粹同樣沒有絲毫憐憫，在將所有窗戶封住后，德軍將燃燒彈扔進了密閉的教堂……據統計，在這場大屠殺中，共有642人遇難，其中包括246名婦女和207名兒童。
曾參與設計諾曼底登陸的美國軍官拉爾夫英格塞爾在他出版的《絕密》一書中這樣寫道：「法國抵抗組織的行動是如此富有激情與成效，如果不是他們，我不知道我們初登歐洲大陸時是否有足夠的勇氣與機會來披荊斬棘，不知道將有多少德軍從歐洲大陸涌向諾曼底來干掉我們，也不知道將有多少個德軍裝甲師會出現在我們的灘頭陣地。事實上，即使在我們登陸之前，法國人已經讓德國佔領軍坐立不安……正是由於抵抗組織的情報，我們知道法國的德軍內心充滿恐懼，幾乎不敢自由行動，甚至手中沒槍就感到不踏實……如果非要使用軍事標準來評估的話，我認為抵抗組織至少相當於20個師甚至更多。」
法國地下組織反抗軍(游擊隊)讓德國佔領軍坐立難安，這些無名英雄誠如〈反抗者的呢喃〉(La Complainte du Partisan)歌詩中所云「沒有人問我/我是誰或我要去哪裡/但你們這些人知道/你掩護了我的行蹤」，在游擊戰中用青春熱血與寶貴生命捍衛自由與家園。
參考連結：
〈游擊隊〉(The Partisan)這三段法文對應的英譯取自
www.leonardcohenfiles.com/album2.html#13
Song Of The French Partisan - English - Leonard Cohen
Question About The Partisan Song - Leonard Cohen Forum
盟軍諾曼底登陸中的法國游擊隊 至少相當於20個師--文史--人民網
https://www.paroles.net/anna-marly/paroles-le-chant-des-partisans#GWbH3MP0gKmjFyyP.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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