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人妻〉(The Gypsy's Wife)-李歐納柯恩(Leonard Cohen)的離緣歌詩－從台灣聽世界

〈落跑人妻〉(The Gypsy's Wife)-李歐納柯恩(Leonard Cohen)的離緣歌詩

〈落跑人妻〉(The Gypsy's Wife)直譯為如吉普賽人漂泊般的妻子，是詩人歌手李歐納柯恩(Leonard Cohen)於 1979年出版《最近寫的歌》(Recent Songs)專輯裡的第8首歌。首先，請聽柯恩於2009年倫敦演唱會穿插精采曼陀林伴奏的詮釋。

〈落跑人妻〉(The Gypsy's Wife)

And where, where, where is my Gypsy wife tonight
今晚她在哪裡，我的落跑人妻
I've heard all the wild reports, they can't be right
我聽到的種種傳聞，絕非童叟無欺
But whose head is this she's dancing with on the threshing floor
可是和她在打穀場裡跳舞的人是誰哩
whose darkness deepens in her arms a little more
他黝黑的身影漸漸深陷在她的臂彎裡
And where, where is my Gypsy wife tonight
而我的落跑人妻今晚她在哪裡
Where, where is my Gypsy wife tonight
我的落跑人妻今晚她在哪裡

Ah the silver knives are flashing in the tired old café
銀色刀具在那破舊的餐館裡熠熠閃爍
A ghost climbs on the table in a bridal negligee
一個幽靈穿著新娘婚紗禮服爬上了桌
She says, "My body is the light, my body is the way"
她說「我的身軀是導引的光，我的身軀是必經的路」
I raise my arm against it all and I catch the bride's bouquet
我奮力抬起胳膊抵抗，我抓住了新娘的捧花一束
And where, where is my Gypsy wife tonight
而我的落跑人妻今晚她在哪裡
Where, where is my Gypsy wife tonight
我的落跑人妻今晚她在哪裡

Too early for the rainbow, too early for the dove
尋找彩虹還為時尚早，尋求和平也為時尚早
These are the final days, this is the darkness, this is the flood
這是末日降臨，是黑暗時期，亦或洪流滔滔
And there is no man or woman can't be touched
沒有男人或是女人是不可侵犯
But you who come between them will be judged
但介入他們關係的你會被審判
And where, where is my Gypsy wife tonight
而我的落跑人妻今晚她在哪裡
Where, where is my Gypsy wife tonight
我的落跑人妻今晚她在哪裡

加拿大導演哈利拉斯基( Harry Rasky)於1979至1980年間拍攝了紀錄片《李歐納柯恩之歌》(The Song of Leonard Cohen)，1980年於加拿大國營頻道(CBC)首播。這是一部90分鐘洋溢著溫暖、深情的致敬之作，聚焦在柯恩1979年的巡演以及《新外衣》(New Skin)與《最近寫的歌》(Recent Songs)專輯，還有1977年出版的《牡丹花下死》(Death of a Lady’s Man)的散文詩集和專輯，具有高度的時尚與娛樂感。柯恩在片中談論到〈落跑人妻〉這首歌，摘引如下：

「〈落跑人妻〉是我所寫最甜美傳世的歌曲之一，約莫起筆於三月底或四月初，當時我在洛杉磯灌錄唱片，花了三個月寫成。當然，那時我的婚姻破碎，在某種意義上這是我寫給落跑(無緣)的老婆，換句話說，是離緣的妻子。但噢…另一方面，它只是描繪一對失去了彼此的男女，雙方漸行漸遠，視同陌路。而最後一段歌詞「沒有男人或是女人是不可侵犯/但介入他們關係的你會被審判(And there is no man or woman can't be touched / But you who come between them will be judged)」意味著即便我們(夫妻倆)身處某種心靈磨難之際，第三者也不能趁虛而入。這就是這首歌所要傳達的。」接下來請欣賞1980年哈利拉斯基( Harry Rasky)執導的紀錄片《李歐納柯恩之歌》(The Song of Leonard Cohen)中此歌的片段珍貴畫面。

李歐納柯恩這位如吉普賽人漂泊般的〈落跑人妻〉就蘇珊艾爾洛(Suzanne Elrod)，兩人約莫自1968至1970年間開始交往(眾說紛紜)，展開了導演拉斯基所宣稱柯恩和蘇珊艾爾洛這兩位藝術家的婚姻關係，其實是同居關係，因為柯恩曾說「怯懦和恐懼阻礙了婚姻」，因而終身未娶。無論如何，兩人的結合生了亞當與蘿卡一對兒女，最終於1979年拍攝紀錄片《李歐納柯恩之歌》前分手，〈落跑人妻〉正是該片片尾的高潮。李歐納柯恩(Leonard Cohen)於1977年出版的《牡丹花下死》(Death of a Lady’s Man)專輯，封面右邊這位美女就是蘇珊艾爾洛。至於柯恩另一首名曲〈蘇珊〉(Suzanne)描繪的則是她與舞者蘇珊沃德(Suzanne Verdal)間的心靈交流。

此歌最重要的意象當然就是歌名〈落跑人妻〉(The Gypsy's Wife)-吉普賽般飄泊的妻子，以流浪吉普賽人比喻分手遠走的妻子。吉普賽也是柯恩創作中常見的元素，例如名牌的藍風衣(Famous Blue Raincoat)歌中的「我在那兒看見你唇齒間含著一朵玫瑰/又一個薄情的吉普賽偷心漢(Well I see you there with the rose in your teeth / One more thin gypsy thief)」。〈舞一曲華爾茲〉(Take This Waltz)則是李歐納柯恩向西班牙詩人羅卡(Federico García Lorca,1898-1936)致敬之作，羅卡向來同情支持吉普賽人，他於1928年出版的詩集《吉普賽故事詩》(Romancero gitano)，是世界文學史中的現代經典作品。柯恩不僅以歌曲向羅卡致敬，還把女兒取名為蘿卡。

〈落跑人妻〉歌中最具多元與爆炸性的意象非第一段歌詞中的「在打穀場裡跳舞(dancing with on the threshing floor)」莫屬，在古希臘時期的打穀場因為地面平坦滑順也是供作跳舞的場所。柯恩的歌詩常引用聖經典故，打穀場(threshing floor)典出聖經何西阿書 9:1「以色列啊，不要像外邦人歡喜快樂，因為你行邪淫離棄你的神，在打穀場上如妓女喜愛賞賜。」打穀場意謂著不忠和邪淫，而打穀(threshing)亦隱喻著當男主角看見妻子和別的男人在打穀場擁舞時破碎的心(碎心)。

打穀的用意在使穀物(head)與穀桿分離，也隱喻著離別。這個頭與跳舞的意象出現在馬太福音第14章1–12節以及馬可福音第6章14-29節，記載了施洗約翰的殉難：「希律王，聽見耶穌的名聲，就對臣僕說，這是施洗約翰從死裡復活，所以這些異能從他裡面發出來，起先希律為他兄弟腓力的妻子希羅底的緣故，把約翰拿住鎖在監裡，因為約翰曾對他說，你娶這婦人是不合理的。希律就想要殺他，只是怕百姓，因為他們以為約翰是先知。到了希律的生日，希羅底的女兒，在眾人面前跳舞，使希律歡喜。希律就起誓，應許隨她所求的給她，女兒被母親所使，就說請把施洗約翰的頭，放在盤子裡，拿來給我。王便憂愁，但因他所起的誓，又因同席的人，就吩咐給她。於是打發人去，在監裡斬了約翰。把頭放在盤子裡，拿來給了女子，拿去給她母親。」

第二段歌詞則浮現蛇蠍美人(femme fatale)的意象，從第一段神人間的糾葛轉移到抗拒幽靈鬼魂誘惑的掙扎。柯恩自述此歌創作的場所是在冬日某個女郎的寓所，她擁有一把吉他而我面臨婚姻破碎，就在等待她就緒的當兒，腦海中浮現"where, where is my gypsy wife tonight ?"這首歌就由此發展而成。此段描繪幽靈穿著新娘婚紗禮服，意謂著柯恩對婚姻的恐懼與抗拒。新娘的捧花一束則象徵著希望，對愛人(妻子)回心轉意的滿滿期待。兩相對照無比矛盾，或許這就是柯恩終身未娶的癥結，也驗證了柯恩所說「怯懦和恐懼阻礙了婚姻」。此外，the tired old café則隱喻著勞燕分飛的愛侶。

〈落跑人妻〉第三段歌詞中的末日降臨、黑暗時期或洪流滔滔也都是聖經中常見的意象。至於“come between”則是很特別且巧妙的用法，意謂妨礙或干擾，引申為介入兩者之間，即第三者(小三)之意。柯恩以「但介入他們關係的你會被審判(But you who come between them will be judged)」終結整首歌曲，道出此歌所要傳達的最重要訊息。

〈落跑人妻〉(The Gypsy's Wife)整首歌詩混雜了愛情、死亡、慾望、暴力、哀悼、思念與悲傷的意象，深刻地描繪了一場心靈的劫難，如此美麗優雅、鏗鏘有力且歷歷在目。最後，請欣賞取自《李歐納柯恩之歌》(The Song of Leonard Cohen)紀錄片中，柯恩談論此歌與朗誦詩作〈慢慢地我娶了她〉(Slowly I Married Her)的影像剪輯。還有1985年柯恩於華沙演唱會的慢板搖擺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