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風塵》電影配樂-陳明章與許景淳－從台灣聽世界

《戀戀風塵》電影配樂-陳明章與許景淳

戀戀風塵秋花落，
歡聚終需道別離，
兒時的點點滴滴，
豈能空留下記憶。

電影《戀戀風塵》的最後一個鏡頭是遠眺九份山海景色，雲影籠罩下，一抹陽光穿透雲端，緩慢移動，依序映照山丘、公路、與海面。象徵生命流轉，所有愛戀最終皆盡付風塵。火車汽笛響起，陳明章創作的〈戀戀風塵〉終曲配樂流曳而出。這是陳明章以一把六百元的吉他彈奏自創的曲調，搭配許景淳彈奏鍵盤兼合聲，卻贏得台灣影史上第一座國際大獎—1987年法國南特影展最佳配樂獎。

陳明章對《戀戀風塵》的配樂有如下的談話：
「這是我1986 年的作品，跟我現在風格差很多。動機是從『無拍性』的東西轉到『有拍性』的。這無拍性的東西是從歌仔戲來的，因為過去的野台戲都是『鏗鏗鏘鏘』，看一看，上面要開始唱，下面才跟著開始拉，所以它拍子完全是很自由的，沒有拍子的、很舒服的，用心去彈就對，可以隨自己心情一直轉。作曲的東西，是看怎麼去轉換出這個東西。」

1993年《戀戀風塵》原聲帶在塵封七年後上市，才赫然發現陳明章與許景淳替該片所作的40分鐘配樂，侯孝賢導演只擷取採用了其中3分鐘。2005年，許景淳灌錄《愛河月光》專輯，第一首曲子就收錄了這首由亞喜根據電影劇情填詞的〈戀戀風塵〉，熟悉的配樂變成為歌曲，仍有當初百分百的感動。

〈戀戀風塵〉作詞：亞喜作曲：許景淳

迷迷濛濛籠罩著滿山雲霧　綠峰桃源最深處

留下篇篇醉人的夢幻史詩　往事歷歷如昨日

徘徊夢裡　與玩伴相遇　浪漫無猜迎還拒

曾幾回首　尋覓又尋覓　晨曦若現送暖意

聞雞引頸聲聲蹄　上學趁早起　店家開張拼生計

戀戀風塵滿世界　春花秋落地　歡聚終須道別離(思想起)

兒時點點滴滴(思想起)　豈能空留記憶

陳明章與《戀戀風塵》的曲曲折折

　　陳明章從高中時候就開始玩流行音樂，玩得被留級，而大學考二、三年也沒考上，於是只好去當兵。後來，還成為一個種蘭花的生意人。不過，他大概有些「問題」，放著高利潤的蘭花不種，卻投下心血去做最沒賺頭的「台灣歌」。寫歌幾十年，也沒有如洪榮宏或葉啟田一樣，靠歌大賣。他僅以六百元的吉他一把，為電影《戀戀風塵》做配樂，而贏得台灣影史上第一座國際大獎—法國南特影展最佳音樂獎。那時陳明章才三十歲。關於陳明章如何作出配樂並代表台灣奪下首座國際性影展配樂獎的傳奇，關於錄音母帶一度佚失然後又如何尋獲，終於原聲帶得以出版的傳奇，請看當時任職於水晶唱片、負責《戀戀風塵》專輯文案整理的何穎怡小姐所寫《戀戀風塵回憶剪貼本》摘錄如下：

1986年

侯孝賢正在籌拍戀戀風塵

描述一對相戀於鄉間

分手於都市的男女

陳明章當時和王明輝,許景淳,陳主惠

與寫詞的陳明瑜在一起

大家都年輕,覺得可以作一些事

陳明章在種蘭花

寫了一百多首曲子

沒有唱片公司青睞

他說

好喜歡侯孝賢的電影

真想替他作配樂

陳明章的記者朋友說

那你來錄幾首歌

她來想辦法

很爛的錄音機

一把六百元的吉它

錄出了一捲試聽帶

第二天

這捲帶子擺在侯孝賢的中影辦公室

她沒有遇上侯孝賢

所以留了一封信

說有一個叫做陳明章的

想幫他做配樂

幾天後

侯孝賢打電話給他

要他作配樂

狂想變事實

大夏天

陳明章經常到

九份拍片現場抓感覺

好山好水

無情歲月的有情戀戀

怎麼樣才能入歌

侯孝賢拍片有名的慢

他們的音樂構思也一樣慢

第一次為電影做配樂

不知這樣的慢

是異常的的精雕細琢

也不以為苦

一群二十好幾

三十靠邊的人

婚姻兒女聲名

都還未無情撲來

戀戀風塵是唯一的紀事

戀戀風塵電影

套一句張藝謀的話

有種淡極使之花更豔的含蓄

需要如水清純的琴聲

許景純的觸感就是那樣

如水的鋼琴手

和陳明章樹頭掠過般的吉它合起來

像淡極了的水彩

那時候他們很窮

沒有什麼錄音室的經驗

每一秒的思考

就是金錢的流逝

以致後來配樂完成

剩下的酬勞並不多

1987年

戀戀風塵電影配樂

贏得法國南特影展最佳配樂獎

成為台灣第一部在國際性影展得到

配樂獎的電影

之後幾年

陳明章走唱校園

有人說他是

台灣最後一個民謠傳奇

許景純結婚生子

用美聲唱法為台語女聲

塑造新境界

王明輝,陳主惠

在1988與司徒松組了黑名單工作室

推出抓狂歌

改寫了台語歌的歷史

陳明瑜為陳明章寫了上百首的詞

五年後

當文化界推崇陳明瑜為陳明章寫的詞

有史詩的意境

他仍然說

誰要唱陳明章的歌

1992年底

侯孝賢的悲情城市

得到威尼斯影展金獅獎

籌拍戲夢人生

再度找陳明章做配樂

水晶唱片有人說

戀戀風塵也來出電影原聲帶好嗎

然而卻怎麼樣也找不到母帶

七年前的年輕天真

誰也沒想到

戀戀風塵

有天會變成可以典藏的歷史

戀戀風塵的攝影師陳懷恩說

好像家中的書櫃缺一角

下面墊了一個盒子

拉出來

果然是積灰的戀戀風塵母帶

像奇蹟

也像生命

稍不留意

生命曾有過的戀戀

也就在記憶的角落蒙塵了

1993年4月

四十分鐘長的戀戀風塵配樂

時隔七年

重新自喇叭放出

陳明章說

那時真是年輕誠實啊

許景純說

好粗糙啊,一定要出嗎

負責後製的陳揚問

出戀戀風塵到底動機是什麼

當年那位記者說

紀念曾經有過的青春

你不覺得它很素美嗎

年輕只有一次

陳揚說

就讓它成為一種紀錄吧

重新剪輯

把當年曾經有過

但未放進去的音樂構思補進去

叫做戀戀風塵音樂紀錄

1993年5月

戀戀風塵塵封七年上市

故事仍舊描述一對相戀於鄉間

分手於都市的男女

假如它的音符感動了你

那是音符訴說的故事是生命的真實片羽

歲月無聲流過

所有的戀戀

終須盡付風塵

當年《戀戀風塵》的編劇吳念真選擇了自己的故事來當《戀戀風塵》的拍片題材。後來，侯孝賢導演在接受專訪時以詼諧口吻透露了吳念真筆名的由來。吳念真初戀女友名叫阿真，在他當兵時發生了兵變，因此就以念真為筆名，冠上吳姓，就是不再想念阿真之意。

對我而言，電影《戀戀風塵》片末男主角回家得知女友兵變而大哭，含淚睡去。翌日清晨，李天祿飾演的阿公和他說著種番薯的艱辛，聊著颱風天候的無常。鏡頭由山巒漸漸拉遠，遠眺九份山海景色，雲影籠罩下，一抹陽光穿透雲端，緩慢移動。就是這幕侯導所營造的經典畫面，讓我頓悟，不再去想Fiona Lee為何離我而去，不再為她撫弦流淚。多年之後，聽了我最喜歡的詩人歌手李歐納柯恩(Leonard Cohen)在〈頌歌〉(Anthem)一曲中唱著「每一個生命都有裂縫，如此才會有光射進來(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 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我想，我才真正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