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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背上的公路電影《追拿吉普賽!》
(Aferim!)1-種族階級與性別歧視的反思

《追拿吉普賽!》(Aferim!)為羅馬尼亞導演哈都裘德(Radu Jude)執導的第三部電影,延續前兩部電影以不人道的權力傾軋與羞辱為主題。他拋卻歷史枷鎖藉西部警匪片的架構,用35釐米底片拍攝成黑白片,呈現馬背上公路電影的風貌,描繪探討複雜不堪的歷史命題,獲頒2015年柏林影展最佳導演銀熊獎。

片名Aferim!為土耳其語,其意為「幹得好!(好樣的!)」常用做主人對奴僕的褒獎話語或者是反話-看你幹得好事。對照在片中吉普賽奴隸與女主人有染而落跑的情節,Aferim!兼具性意味及諷刺的雙關意涵,正是導演哈都裘德將這部劇情片以此命名的巧思之一。至於為啥片名要用土其語呢?因為影片場景設定在1835年鄂圖曼土耳其帝國統治的羅馬尼亞瓦拉幾亞公國。導演也藉著片中語言的轉換及服裝道具的變化等細節,向觀眾傳達了豐富且別有內涵的訊息。至於場景設在蓄奴制度末期的1835年,亦有其深意。歷史記載,1834年由俄羅斯與土耳其(當時公國名義上仍屬鄂圖曼帝國,而實際是由俄羅斯控制)扶植的瓦拉幾亞公國大公亞歷山大奇卡(Alexander Ghica)解放了所屬的奴隸。1847年,瓦拉幾亞教會釋放其所屬的奴隸。最終於1856年,羅馬尼亞廢除奴隸制度,羅姆(吉普賽)人稱之為自由(Slobuzenja),源自斯拉夫語。此外,目前發現最早的羅曼尼(吉普賽)奴隸交易紀錄,就發生在1385年的羅馬尼亞。

影片敘述一對警官父子受雇於世襲貴族波雅爾(boyar)以下簡稱公爵,追緝一個與女主人有染而逃跑的吉普賽奴隸卡芬(Carfin)。泰爾多柯本(Teodor Corban)飾演警官老爹康斯坦丁,追緝過程一路上對兒子教誨以聖賢格言,但每次遇見的景況、卻不禁讓人對格言產生懷疑。兩人騎馬穿越瓦拉幾亞(Wallachia)公國,奴隸卡芬(Carfin)終被尋獲。來回路程歷經不同宗教、種族、階級與性別的偏見,一路上父子倆扯淡、詛咒、謾罵與醒世良言交錯穿插,這些看似隨意卻精彩的對話,其實都是由歷史文本和文學作品考究而得。

導演哈都裘德拋卻歷史包袱,藉由老警官推打威嚇、利誘賄賂的辦案手法,以及最終向女主人查證是否勾引奴隸卡芬,試圖請求公爵不要嚴懲奴隸卡芬,那種對法律程序的堅持,還有市集上人口的販賣的場景,無比睿智而幽默地挖掘出延續七百年卻鮮為人知的蓄奴現象。全片沒有一句對當時蓄養農奴制度的批判對白,而是呈現那個時代的階級生活與當時人們的所思所想,讓影像與情節忠實的反映蓄奴制度的斑斑血淚,宛如一首樸質宏亮且撼動人心的歌謠,迴盪在一望無際的原野山谷間。導演哈都裘德說:「我衷心希望這部電影《追拿吉普賽!》,能夠刺激觀眾以更深遠的角度、更系統性的方式,去思考我在片中所提出的問題。」

一路上警官父子對人凶巴巴的,卻對主教待之以禮,因為教會寺院正是蓄奴的大宗主。警官老爹康斯坦丁在離開教會時,出了個謎語要主教猜:「什麼無生命源自於生命,什麼生命源自於無生命(Lifeless out of life, life out of lifeless)。」
主教猜不出來,警官示意兒子說出謎底:「蛋生雞,雞生蛋。」正點出蓄奴制度中主人與奴隸的微妙關係。

警官父子在路上幫忙輪胎脫落陷入泥沼的教士修車,教士說:「每個民族其來有自,猶太人會騙人,土耳其人傷天害理,我們羅馬尼亞人像基督為愛受苦。每個民族有其習性,希伯來人書讀很多,希臘人話很多,土耳其人老婆很多,阿拉伯人牙齒很多,德國人菸抽很多,匈牙利人很會吃,俄國人酒喝很多,英國人想得太多,法國人愛好時尚,亞美尼亞人很懶惰,高加索人穿戴許多蕾絲,義大利人謊話連篇,塞爾維亞人擅長欺詐,吉普賽人欠扁!吉普賽人必定是奴隸。」導演藉由教士描繪的民族刻板印象,呈現瓦拉幾亞公國的社會階級,吉普賽人是社會底層,多數羅馬尼亞人是佃農受雇於教會或貴族,警察聽命於貴族管理佃農與罪犯,貴族受命於國王,而國王卻成為俄國與土耳其人的傀儡。此外,老警官帶著兒子出任務,一路上殷殷教誨,只希望兒子能順利世襲接棒,意味著當時社會一切靜止的社會流動。

不過,也有人質疑導演哈都裘德的史觀,因為18世紀鄂圖曼的統治在一般稱為法納爾(Phanariot)政權的時期來到巔峰,當時由於俄國和哈布斯堡君主國不斷威脅邊境,鄂圖曼的官員決定將本地的大公換成來自君士坦丁堡法納爾地區的希臘家族或希臘化家族的成員。此外,許多波雅爾貴族多半是希臘人,而執法官(arnauti)則是從阿爾巴尼亞僱來的傭兵,實際上羅馬尼亞農民是受異族希臘人的統治。至於19世紀的瓦拉幾亞公國是否任命羅馬尼亞人擔任執法官,則仍有待考證。儘管如此,這種情形亦顯示了當時的種族與階級問題的確很嚴重,這不也正是哈都裘德在此片中所要傳達的訊息。

片中對話和社會體制也透露一股不分種族的性別歧視。例如,警官老爹說:「女人比男人較少受到批判,因為她們沒有那麼聰明且面對罪惡比較軟弱。」警官老爹也嫌棄兒子陰柔,和兒子炫耀當傭兵時上了多少女性,在好運磨坊客棧落腳時幫兒子找妓女轉大人,叮囑兒子要展現雄風;結果卻是自己不舉,還掏錢囑咐妓女千萬別張揚。出牆的公爵夫人被公爵一陣毒打後關在閣樓。在緝拿奴隸卡芬歸案後,警官老爹力勸公爵的夫人承認通姦,並說男性有權利管教不聽話和出軌的老婆。還有片尾公爵拿刀親手閹割了卡芬,以上種種都呈現了父權宰治下的性別的歧視。而公爵一邊叫罵自己的老婆讓他丟臉,同時下令變賣卡芬的太太,更突顯了父權體制下的宰治者不分種族與性別的雙重歧視。

片中最難詮釋的角色應屬奴隸卡芬了,時而眼神卑微祈求警官卸下腳上枷鎖,時而舌燦蓮花是女主人勾引他,並畫下大餅要警官放了他,一起離開這鬼地方逃到來比錫、巴黎等大城市。他面對不可預知的未來卻有著無可救藥的樂觀,警官去玩女人返回客棧酒館,卻發現卡芬與鄰桌客人打賭玩起用牙齒咬出斜插在燭火上的錢幣。儘管警官最終如他所願取下了腳上枷鎖,無奈奴隸卡芬的命運已然註定。任憑警官如何向公爵求情,不要嚴懲奴隸卡芬,但貴族心意已決,不予理會,做出他認為最划算的決定,閹割了卡芬,賣了他的老婆。卡芬的角色註定被淡化,因為導演的視野不止於檢視奴隸制度,而是觀照所有族群都會偏執以對的認同、歧視與偏見議題。

坦白說,此片在長約5分鐘廻盪在山谷原野中的片頭曲後,就陷入警官父子倆人騎著馬,一路說教咒罵的無聊氛圍中,加上光點放映廳的超強冷氣,真的讓人昏昏欲睡。因為在氣勢壯闊的片頭曲後足足等了許久,才有樂聲再度揚起。而經過考證且寓意深遠的嘮叨對白,絕對不是看一遍就能消化體認的,我想我會再看第二次。
《追拿吉普賽!》(Aferim!)的配樂由三便士(Trei Parale)樂團統籌,計收錄歌曲4首,請先欣賞由三便士(Trei Parale)樂團演奏的片頭曲〈瓦拉雙人舞曲〉(Două dansuri muntenești),為19世紀的瓦拉幾亞歌謠,成員配器如下:
福洛林喬丹(Florin Iordan):手鼓(tambură)
米哈伊巴拉巴斯(Mihai Balabaș):小提琴(vioară)
丹尼爾波普(Daniel Pop):直笛(fluier)、主唱
比翠絲喬丹(Beatrice Iordan)8/12弦的短頸魯特琴侯伯札(cobză)
帝努佩崔斯庫(Dinu Petrescu):鼓(tobă)
至於其他3首配樂歌曲,下回分解。

註:本文有關性別歧視該段的評論係由孫逸鴻執筆
參考連結:
http://variety.com/2015/film/reviews/berlin-film-review-aferim-1201431135/
http://www.indiewire.com/article/berlin-review-youve-never-seen-a-period-drama-quite-like-aferim-20150214
http://www.imdb.com/title/tt4374460/combined
沒有國家的民族3─羅曼尼(吉普賽)編年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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