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嘆無常的深情歌詩3：李歐納科恩(Leonard Cohen)的〈不羈街〉 (Boogie Street)－從台灣聽世界

詠嘆無常的深情歌詩3：李歐納科恩(Leonard Cohen)的〈不羈街〉 (Boogie Street)

O Crown of Light, O Darkened One,
哦光環天使，哦暗黑使者
I never thought we'd meet.
我未曾料到我們會相遇
You kiss my lips, and then it's done
你吻了我嘴唇，就這樣了
I'm back on Boogie Street.
我又回到了不羈街。

A sip of wine, a cigarette,
啜口酒，哈根煙
And then it's time to go.
是該上路的時候
I tidied up the kitchenette;
我收拾好小廚房
I tuned the old banjo.
我調好了老斑鳩的音
I'm wanted at the traffic-jam.
我在交通阻塞時被徵召
They're saving me a seat.
他們為我留個位置
I'm what I am, and what I am,
我就是我，而現在的我
Is back on boogie street.
回到了不羈街

And o my love, I still recall
哦我的愛，我仍記得
The pleasures that we knew;
我們過往的歡愉
The rivers and the waterfall,
那些河流與瀑布
Wherein I bathed with you.
我曾與你共浴其中
Bewildered by your beauty there,
眩惑於妳的美麗
I'd kneel to dry your feet.
我跪下擦乾妳的腳
By such instructions you prepare
藉由這些指引，妳準備了
A man for boogie street.
一個男人給不羈街

So come, my friends, be not afraid.
所以來吧，我的朋友，何必害怕
We are so lightly here.
我們輕鬆的在這兒
It is in love that we are made;
我們正是在愛中誕生
In love we disappear.
在愛中隱退
Tho' all the maps of blood and flesh
儘管所有血與肉的地圖
Are posted on the door,
被貼在門板上
There's no one who has told us yet
但仍然沒有人告訴我們
What boogie street is for.

不羈街是為啥而存在
詹偉雄譯摘自《渴望之書》紅字為django修改

在西爾維西蒙斯(Sylvie Simmons)所著的《我是你的男人：李歐納柯恩傳》當中提到，〈不羈街〉(Boogie Street)是〈千吻之深〉(A Thousand Kisses Deep)的姊妹篇，初聽之下，他描寫的是李歐納接受了自己是誰，自己得做什麼─即使他並不知道為何得接受，以及離開山林，重歸流行音樂界。他以一次祈禱和一個吻開篇，然後說到現實的虛幻、愛情的無常和慾望的永恆。柯恩說：「我們都生活在不羈街，無論你在寺裡還是在城裡。」不羈街在新加坡，柯恩曾去過一次。
柯恩提到：「白天不羈街是個市集，有許多出售盜版碟的商店和攤位。我問一個攤主，有沒有賣李歐納柯恩的唱片。他跑道擺放庫存的地方，帶回了一整箱我的唱片─比我去過的大多數唱片行多要多要全。一美元一張，非常公道的價格，我想。華燈初上時，不羈街搖身一變成了駭人又美麗的紅燈區，迷人的牛郎、妓女、異裝癖‧‧‧她們能滿足無數顧客的所有幻想。」
嗯，提供全方位服務的天堂。
「我的老師說過，『我們可以去天堂參觀，但我們不能住在那兒，因為天堂裡沒有餐館和廁所。』『你吻我的唇，我已沉淪：我回到不羈街。』─與你心愛的人擁吻時，你會融化在吻裡，融化在親暱裡。這就像當你口渴時，你會來上一杯冰水，沒有它的提神，你可能會在一、兩週後鬱鬱而終。但你不能住在那兒。緊接著，你又陷入交通阻塞。」

跌落凡間墜入紅塵

《以賽亞書》第14章12節「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啊，你何竟從天墜落？‧‧‧」，明亮之星就是天使頭上的光環(Crown of Light)，暗黑的使者則是墮落的天使路西法─魔鬼墜落前的名字。天使與惡魔的相遇讓詩人墜落滾滾紅塵，回到不羈街(boogie street)，直譯為布基(吉)音樂大街，可比擬為滾滾紅塵的聲色大街。布基(boogie)是搖擺身體或是搖滾樂。
光環天使與暗黑使者的比喻就如同莎士比亞的安東尼與克莉奧佩特拉(Anthony和Cleopatra)，安東尼周旋於屋大維與克莉奧佩特拉之間，從凱撒大帝葬禮上慷慨陳詞的摯友，到克莉奧佩特拉石榴裙下的戰神。這就是人生抉擇，柯恩在〈不羈街〉中描繪的是普羅大眾在滾滾紅塵中奮鬥求生的景象，一如詩人所寫〈千吻之深-致珊蒂 1945-1998〉中這句「我在死神和但丁間兩面討好(I ran with Diz and Dante)」，升斗小民總是要為五斗米折腰，在理想與現實中掙扎，在慾望中沉淪。
不羈街也象徵著愛情。約在1990年代中期，詩人結識暱稱珊蒂(Sandy)的珊卓梅里曼(Sandra Merriman)，雖然地點是否在不羈街(Boogie Street)並不可考。但是，光環天使亦可以是珊蒂，而暗黑使者則是詩人本尊，兩人相遇後，皆跌落紅塵。
2001年9月《洛杉磯周刊》(LA Weekly)刊登了布蘭登伯恩哈德(Brendan Bernhard)對柯恩的採訪，柯恩表示：「無論這些經驗是什麼─上帝、女人、觀自在、頓悟，交媾，這些都是當下的事件。」而〈不羈街〉的靈感來自新加坡的不羈街，這裡有著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白天和黑夜。一如前述「我們都生活在不羈街，無論你在寺裡還是在城裡。」

調好音的老斑鳩

好整以暇的啜口酒、哈根煙，詩人以老斑鳩自喻，他已調好音準備好了。在如交通阻塞般新人輩出的歌壇，樂界仍為他保留了一席之地。於是他被徵召，步出了禪修的禿山，重出江湖(歌壇)。交通阻塞(traffic-jam)的jam在音樂上稱為即興合奏，即興的樂手，活在每一瞬間裡，一切都靠默契配合，輪番拋出點子，抛磚引玉。
也許在滾滾紅塵的世間裡亦或如此，當你和生活中顯而易見卻無法避免的衝突進行和解，如你擁抱孩子時，你融化了；當你親吻愛人時，你融解了；當你對整個一生有某種參悟時，你就解脫了。但是，這只是暫卸下生活重擔，永恆並非事物的本質，你會立即返回到現實中不羈街的交通阻塞，因為天堂裡沒有廁所，也沒有餐廳，因為我們無法逃脫現實。

跪下擦乾妳的腳

《我是你的男人：李歐納柯恩傳》當中記載：柯恩在禿山禪修，長時間的打坐中，他的腦海裡反覆縈繞著的是膝蓋的痛感和創作中的歌曲，甚至還有性幻想。「坐禪時，我會逐個憶起我昔日的女人們，逐一播放我們在一起時的時光。我不由得的想，如果我們沒有分手，會是怎樣？如果能重頭來過，又會是怎樣？我會把注意力集中在某個我想追、想甩，或想破鏡重圓的女人身上，然後開始設想四十種和她最可能發生的劇情，不多久我就疲了。」柯恩在禿山五年半，寫了約250首完成程度不一的歌詩，〈千吻之深〉與〈不羈街〉就是在這時期的作品。
珊蒂是位才華洋溢的畫家，曾多次提及柯恩的詩文信札如何幫助她消除自己的憂鬱症。柯恩說道：「她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她在某個時候自殺了。我們魚雁往返，她表示我的作品讓她度過了一個個夜晚，但是，我猜這最後仍失敗了，因她深受癌症所苦。而我只是想保持對她的記憶。」1998年珊蒂辭世時，柯恩已剃度出家兩年，期間兩人曾魚雁往返。
柯恩以「我曾與你共浴其中‧‧‧我跪下擦乾妳的腳」描繪兩人的恩愛時光。接著詩人從性靈合一的沈醉中再度墜入紅塵─不羈街。
擦腳的意象在聖經中頗常見，代表獲得赦免寬宥。路加福音第七章提到一位聲名狼藉的女人，她一聽說耶穌在西門的家裡吃飯，就帶了一個盛滿著香油膏的玉瓶來。她在耶穌背後，挨著他的腳哭。她的眼淚滴濕了耶穌的腳，就用自己的頭髮擦乾，並用嘴親吻，然後把香油膏抹上。民臉不屑，於是耶穌對西門說：「你看見這個女人嗎？我來到你家，你沒有給我水洗腳，她卻用眼淚洗我的腳，並且用她的頭髮擦乾。你沒有用接吻禮歡迎我，但是她從我進來就不停地親我的腳。你沒有用油抹我的頭，她卻用香油膏抹我的腳。我告訴你，她所表示深厚的愛證明了她許許多多的罪都已經蒙赦免。那少得赦免的，所表示的愛也少。」

在愛中誕生與隱退

柯恩在2001年11月的Mojo雜誌專訪提及「在愛中我們成就了，在愛中我們消失了‧‧‧這不是浪漫的愛，也非特定某一人的，而是主宰創造和毀滅的良善活動。」

出埃及記第七及十二章中有逾越節的門這個典故，各家要取點血，塗在吃羊羔的房屋左右的門框上和門楣上。因為耶和華要巡行擊殺埃及人，他看見血在門楣上和左右的門框上，就必越過那門，不容滅命的進你們的房屋擊殺你們。

神的寬宥與仁慈，讓詩人心醉神迷，內心充滿著愛意與感動，聽著令人心碎的溫柔讚美詩，從而獲得撫慰和喜悅。在滾滾紅塵大道上，詩人已可從容的看待往昔情景的幻滅，與人生無常的嗟嘆！

A sip of wine, a cigarette,
啜口酒，哈根煙
And then it's time to go.
是該上路的時候

1990 年代初期發行完相當賣座的專輯《未來》及世界巡演不久後，李歐納柯恩於洛杉磯近郊的禿山禪寺正式出家，告別那個使他困擾的虛名。2001 年，他出版了回歸俗世後的新專輯《十首新歌》(Ten New Songs)，這是柯恩第十張錄音室專輯，〈不羈街〉(Boogie Street)一曲即收錄其中。整張專輯由莎朗羅賓遜(Sharon Robinson)和柯恩共同製作，10 首來自靈魂深處的低吟絕唱是李歐納柯恩這些年於山中修行得來的音樂果實。
柯恩在禿山五年半，寫了約250首完成程度不一的歌詩，〈千吻之深〉及其姊妹篇〈不羈街〉就是在這時期的作品。1999年底，柯恩邀請莎朗羅賓遜一起做張唱片《十首新歌》，不是如以前那樣在一張專輯裡只合作一、兩首，而是合作一整張專輯。在榮耀之光中走下禿山的柯恩，會一把抓將修成的正果昭示普眾?這些歌詩他都沒譜過曲嗎?當然不是。他要嗎喜歡莎朗寫的旋律，要嘛喜歡上了合作。他學會打開心量，放下自我。柯恩說「它可被視作一張二重唱專輯」，因為封面即是與莎朗羅賓遜的合影，兩人合作起來輕鬆自在，身兼製作、作曲與和音的莎朗羅賓遜替此專輯注入了全新風格。
莎朗除了一人身兼製作、配器、彈奏、和音與作曲五職，還在組建巡演團隊時，幫忙推薦了和音歌手查理(Charley Webb)和海蒂韋伯(Hattie Webb)兩姊妹。另外，鍵盤手尼爾拉森(Neil Larsen)曾為肯尼洛金斯(Kenny Loggins)及邁爾斯戴維斯樂隊成員；西班牙籍彈撥大師哈威爾馬斯(Javier Mas)擅長演奏班都利亞琴(Bandurria)、拉烏德琴(Laúd)和十二弦吉他，這兩人的加入讓柯恩的巡演更加讓人期待。
2008年5月巡演展開，上台前，柯恩從表面上看似乎風平浪靜，但他的內心可以說是極度緊張。以前他會灌幾口烈酒，抽幾口香菸亦可緩釋他的緊張，但這是他第一次沒有酒精和香菸相伴的巡演。他深吸一口氣。從禿山的禪寺裡，他學到了重要的一課—「別再抱怨」。他摘下帽子，低下頭，嘟噥了幾句禱辭。燈光暗了下來。他挺直腰杆，將費朵拉軟呢帽(Fedora)緊緊扣回頭上，朝舞台中央走去。當聚光燈從他身上移開後，他把帽子按在胸口上，聆聽著莎朗深情演繹〈不羈街〉還有韋伯姊妹的精彩和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