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嘆無常的深情歌詩1：李歐納科恩(Leonard Cohen)的〈千吻之深〉(A Thousand Kisses Deep) -致珊蒂(for Sandy) 1945-1998 (朗誦版)－從台灣聽世界

詠嘆無常的深情歌詩1：李歐納科恩(Leonard Cohen)的〈千吻之深〉(A Thousand Kisses Deep) -致珊蒂(for Sandy) 1945-1998 (朗誦版)

You came to me this morning
你在今晨前來
And you handled me like meat
像觸摸一塊肉似的撫弄我
How good that feels, how sweet
那感覺多好，多麼甜蜜
You’d have to be a man to know
得要身為男人才會明白
My mirrored twin, my next of kin
我的雙胞胎，我的至親
I’d know you in my sleep
即便在睡夢當中，我也能認出你
And who but you would take me in
除了你之外，沒人能夠引領我
A thousand kisses deep
進千吻之深

I loved you when you opened like a
當妳如百合朝炙熱綻放
Lily to the heat
我愛上妳
You see I'm just another snowman
我只是另一個雪人
Standing in the rain and sleet
站在冰凍的冷雨裡
Who loved you with his frozen love
誰用這結凍的愛
His second hand physique
與舊貨般的身形愛妳
With all he is, and all he was
以他在過去與現在所擁有的
A thousand kisses deep
那千吻之深

I know you had to lie to me
我明白妳必須對我撒謊
I know you had to cheat
我明白妳必須欺瞞
To pose all hot and hide behind
好在哄騙的薄紗之後
The veils of sheer deceit
偽裝出熱情與快感
Our perfect porn aristocrat
我們完美的色情貴族
So elegant and cheap
如此雅緻，如此廉價
I'm old but I'm still into that
我已年邁，但仍沉醉其中
A thousand kisses deep
在千吻之深

I'm good at love, I'm good at hate
面對戀愛泰然處之，面對憎惡處之泰然
It's in between I freeze
但身處兩者間我只好手足無措
Been working out, but it's too late
我為此努力，但為時已晚
It's been too late for years
已經遲了幾個年頭
But you look good, you really do
但你看起來真的很棒
The pride of Boogie Street
成為了這不羈街頭的驕傲
Somebody must have died for you
一定已經有人為你犧牲
A thousand kisses deep
因千吻之深

The autumn moved across your skin
秋意滑過你的肌膚
Got something in my eye

因我不經意地察覺
A light that doesn't need to live
那抹眼神不該存在
And doesn't need to die
但也不該逝去
A riddle in the book of love
愛之書裡的一道謎題
Obscure and obsolete
隱晦又古老
Until witnessed here in time and blood
直到在時光與生命中見證
A thousand kisses deep
這千吻之深

And I'm still working with the wine
我仍一邊工作一邊喝酒
Still dancing cheek to cheek
仍在跳舞時臉貼著臉
The band is playing Auld Lang Syne
樂隊正在演奏友誼萬歲
But the heart will not retreat
心還不會退縮
I ran with Diz and Dante
我在死神和但丁間兩面討好
I never had their sweep
我從未和他們一樣大獲全勝
But once or twice they let me play
但曾有一兩次他們讓我跑跑龍套
A thousand kisses deep
這千吻之深

I loved you when you opened
你如百合朝炙熱綻放時
like a lily to the heat
我愛上你
You see I'm just another snowman
我只是另一個雪人 
Standing in the rain and sleet
站在冰冷的凍雨裡

But you don't need to hear me now
但現在你勿須聽我嘮叨
And every word I speak
我說的任何字音
It counts against me anyhow
畢竟這只是我的自取其擾 
A thousand kisses deep
以千吻之深
臥斧譯摘自：渴望之書紅字為django修改

〈千吻之深〉〈A thousand kisses deep〉是詩人歌手李歐納科恩(Leonard Cohen)獻給暱稱珊蒂(Sandy)的珊卓梅里曼(Sandra Merriman)的歌詩，她生於1945年，於1998年自殺。柯恩為她作了這首〈千吻之深〉，副標為：致珊蒂 1945-1998，句句是對珊卓梅里曼(Sandra Merriman)的追念。此詩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是關於深愛奇蹟，第二部分是關於愛的喪失。第一部分是李歐納在舞台上朗誦的內容，第二部分成為《十首新歌》專輯中這首〈千吻之深〉的歌詞。

像觸摸一塊肉似的撫弄

詩人以第一人稱主述，清晨醒來珊蒂對他像觸摸一塊肉(handled like meat)似的愛撫，以至親(next of kin)的字眼描繪了兩人的親密情誼，似乎她就是他的鏡中影像，最後用唯有珊蒂才能引領他進入千吻之深的境地來結束第一詩節。若以兩個字來形容柯恩在這裡所建構的意象，那就是「親密」(closeness)。柯恩自70年代開始修禪，1994年，在他62歲時，他隱居在南加州禿山(Baldy)禪修院，1996年剃度出家當了禿山禪宗和尚，1999年還俗下山。他法號自閒(Jikan)，主要活動是冥想和給導師做飯。學習禪修長達15年之久後他寫了這首歌。深度和持續冥想的目標是盡可能深入自己，柯恩說：「你可以根據自己的直覺了解它正在展開。這就是為什麼我用這句話〈千吻之深〉(A Thousand Kisses Deep)。這是對基本奧秘的直觀理解。如果你可以放鬆一下，或者如果你可以觸摸它，或者如果它偶而發生，那麼就會被無可挽回的失敗超越。這是一個浮誇的解釋，很難做出評論。儘管你已經花了很長時間，為每一行詩建立了恰到好處的共鳴點，然而惡意的批評總是意想不到地自然發生。」

如百合朝炙熱綻放

詩人以雙關語隱喻性，陰道就像一朵花，經由溫度等生理刺激喚醒而綻放。柯恩原本以為他和珊蒂的關係是一種結凍的愛，故以另一冰冷凍雨裡的雪人自喻。又以二手(舊)貨般不完美的身軀(同時暗喻著兩人的人生經歷)，象徵他過往浪蕩縱情聲色。但正是這些不完美和缺點，他把自己全然赤裸地交給了這個女人，融化在百合炙熱綻放的千吻之深裡。

哄騙的薄紗之後

第三詩節中，柯恩以欺瞞哄騙中的熱情與嬌羞，雅緻又廉價的色情貴族形容兩人完美的性愛。接著詩人用雖然年邁(時約50至60歲)，仍沈醉在性靈合一的千吻之深中。而欺瞞哄騙也埋下最終兩人分手的伏筆，1998年珊蒂辭世時，柯恩已剃度出家兩年，期間兩人曾魚雁往返。珊蒂是位才華洋溢的畫家，曾多次提及柯恩的詩文信札如何幫助她消除自己的憂鬱症。柯恩說道：「她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她在某個時候自殺了。我們魚雁往返，她表示我的作品讓她度過了一個個夜晚，但是，我猜這最後仍失敗了，因她深受癌症所苦。而我只是想保持對她的記憶。」

不羈街頭的驕傲

詩人以「面對戀愛泰然處之，面對憎惡處之泰然」自喻為波瀾不興、處變不驚的老船長，但在又愛又恨間卻只有手足無措，此處freeze意為愣住，譯為手足無措更是傳神。所以柯恩離開了她。多年不見，她已成為了這「不羈街頭的驕傲(The pride of Boogie Street)」，而「一定已經有人為你犧牲」暗指她顛倒眾生的魅力。
在某些現場演唱時，柯恩會將歌詞略做修改：

But you look good, you really do
但你看起來真的很棒
They love you on the street
街上眾人都愛著你
If you were here I’d kneel for you
如果你在這裡，我定會拜倒在你裙下
A thousand kisses deep
在千吻之深

推估詩人結識珊蒂，約是在1990年代中期，地點是否在不羈街(Boogie Street)則不可考，這裡的「不羈街的驕傲」應只是詩人的借喻，是對罹患憂鬱症珊蒂的鼓勵。柯恩說：「我們都生活在不羈街，無論你在寺裡還是在城裡。」不羈街在新加坡，柯恩曾去過一次。
在西爾維西蒙斯(Sylvie Simmons)所著的《我是你的男人：李歐納柯恩傳》當中，柯恩提到：「白天不羈街是個市集，有許多出售盜版碟的商店和攤位。我問一個攤主，有沒有賣李歐納柯恩的唱片。他跑道擺放庫存的地方，帶回了一整箱我的唱片─比我去過的大多數唱片行多要多要全。一美元一張，非常公道的價格，我想。華燈初上時，不羈街搖身一變成了駭人又美麗的紅燈區，迷人的牛郎、妓女、異裝癖‧‧‧她們能滿足無數顧客的所有幻想。」
嗯，提供全方位服務的天堂。
「我的老師說過，『我們可以去天堂參觀，但我們不能住在那兒，因為天堂裡沒有餐館和廁所。』『你吻我的唇，我已沉淪：我回到不羈街。』─與你心愛的人擁吻時，你會融化在吻裡，融化在親暱裡。這就像當你口渴時，你會來上一杯冰水，沒有它的提神，你可能會在一、兩週後鬱鬱而終。但你不能住在那兒。緊接著，你又陷入交通阻塞。」
不羈街直譯為布基音樂大街，boogie是搖擺身體或是搖滾樂。boogie street比擬滾滾紅塵的聲色大街，也象徵著往昔情景的幻滅，有如在失落的夢幻大道上，嗟嘆人生的無常啊！

秋意滑過肌膚

秋意滑過肌膚意指病容。「那抹眼神不該存在，但也不該逝去」意指珊蒂因憂鬱症而自殺，珊蒂珊蒂這位才華洋溢的畫家曾多次提及柯恩的詩文信札如何幫助她消除自己的憂鬱症。愛之書裡的謎題代表兩人似有若無透過書信遠距傳達的衷曲，愛之書的謎底或許要等到見證過千吻之深，才能知曉。

友誼萬歲驪歌響

詩人描繪他一如過往創作演出，即使驪歌響起，仍依依不捨這音樂藝文圈，冀望在有生之年能攀比但丁的成就，跑龍套實乃詩人對自己在文壇與樂壇成就的自謙。義大利中世紀詩人但丁的《神曲》(The Divine Comedy)和維吉爾(Publius Vergilius Maro)的《埃涅阿斯紀》(Aeneid)中都出現狄斯(Dis)，意指「死者之城」，存在於地獄的第6圈，外牆由墮天使守衛。在《神曲》中，狄斯同時是撒旦的名稱以及他的領土。
有時在現場演出時，柯恩會將此句改為：

I ran with Diz, I played with Ray
我和死神賽跑，我和雷一起演出

雷指的可能就是藍調歌手雷查爾斯(Ray Charles)。至於〈友誼萬歲〉(Auld Lang Syne)則是柯恩的禪修導師杏山最愛唱的一首歌。

這只是我的自取其擾

最後的詩節前四行與第二詩節相同，末四句是柯恩對離世的珊蒂說，你可以不用再聽我碎碎念了，這一切或許只是詩人陷溺於千吻之深的庸人自擾。於是詩人從滾滾紅塵中，跌盪回歸至禪坐中的皮囊。

《我是你的男人：李歐納柯恩傳》當中記載：柯恩在禿山禪修，長時間的打坐中，他的腦海裡反覆縈繞著的是膝蓋的痛感和創作中的歌曲，甚至還有性幻想。「坐禪時，我會逐個憶起我昔日的女人們，逐一播放我們在一起時的時光。我不由得的想，如果我們沒有分手，會是怎樣？如果能重頭來過，又會是怎樣？我會把注意力集中在某個我想追、想甩，或想破鏡重圓的女人身上，然後開始設想四十種和她最可能發生的劇情，不多久我就疲了。」柯恩在禿山五年半，寫了約250首完成程度不一的歌詩，〈千吻之深〉就是在這時期的作品。
1998年10月31日亡靈節(The Day of the Dead)的這一天，很多人聚集在蓋維斯頓灣(Galveston Bay)，一起紀念珊卓梅里曼。詩人有否出席並不重要了，因為他寫了這首〈千吻之深-致珊蒂 1945-1998〉。面對生命無常，詩人的思緒已墜入「大海最遠的疆界」，如「再也沒有海洋」般的悵然情深。也許，沒經歷過千吻之深，都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