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淚的山谷-〈格倫科慘案〉(Massacre of Glencoe)未竟的轉型正義－從台灣聽世界

垂淚的山谷-〈格倫科慘案〉(Massacre of Glencoe)未竟的轉型正義

Oh, cruel was the snow that sweeps Glencoe
噢，嚴酷的暴風雪席捲葛倫科
And covers the grave o' Donald
積雪掩蓋了唐納德的墳墓
Oh, cruel was the foe that raped Glencoe
噢，殘酷的敵人糟蹋了葛倫科
And murdered the house of MacDonald
陰謀摧毀了麥當勞的村屋

They came in a blizzard, we offered them heat
他們在暴風雪中來到，我們給予了他們溫暖
A roof for their heads, dry shoes for their feet
給了他們避風擋雪的屋簷，提供他們乾爽舒適的鞋子
We wined them and dined them, they ate of our meat
我們以美酒佳餚款待他們，他們大口吃著我們的餐飯
And they slept in the house of MacDonald
他們就睡在麥當勞氏族的房子

They came from Fort William with murder in mind
他們一夥帶著殺機從威廉堡來此
The Campbell had orders King William had signed
坎貝爾懷著威廉國王簽屬的密件
"Put all to the sword"- these words underlined
記載著用刀劍伺候我們的恩賜
"And leave none alive called MacDonald"
絕不能讓麥當勞氏族留下活口

They came in the night when the men were asleep
趁著人們熟睡時他們展開行動
This band of Argyles, through snow soft and deep
這群亞皆公爵的黨羽踏著厚厚的積雪
Like murdering foxes amongst helpless sheep
如狡滑的狐群向無助的羊群
They slaughtered the house of MacDonald
他們將麥當勞氏族的家園屠滅

Some died in their beds at the hand of the foe
有的就在睡夢中被敵人手刃
Some fled in the night and were lost in the snow
有些摸黑逃亡消逝在雪地中
Some lived to accuse him who struck the first blow
倖存者奮力控訴幕後黑手的暴行
But gone was the house of MacDonald
但麥當勞的家園已蕩然無存
django 中譯

垂淚的山谷

蜿蜒的科伊河(River Coe)流經格倫科峽谷(Glencoe)的崎嶇山巔，展現蘇格蘭西部高地的雄偉氣勢，是登山客、滑雪客與重機車隊的勝地。在狄更斯的筆下，格倫科(Glencoe)被比作「聖人們安葬的地方」，但此處更為人知曉的莫過於發生在1692年的格倫科慘案(Massacre of Glencoe)，也因此在蘇格蘭語中Glencoe也有垂淚的山谷(Valley of Weeping)的意思。

悲歌的背景

1690年代的英格蘭，沉浸在光榮革命的勝利的喜悅中，話說1689年1月，英國議會宣佈國王詹姆士二世遜位，立詹姆士二世的女兒及女婿瑪麗二世和威廉三世為國王。然而在正在遭受的貧窮和饑餓的蘇格蘭人，依然支持愛戴著信奉天主教被罷免的國王詹姆斯二世，不願承認威廉這個新教國王。於是許多氏族(或譯家族)紛紛起義，在格蘭科(Glencoe)的麥當勞(MacDonald)家族就是其中一支。但是起義很快被鎮壓下去，麥當勞家族在撤退途中偷了在格蘭利昂(Glenlyon)坎貝爾(Compbell)家族的牲畜，這在當時是時常發生的氏族部落行為，但也結下兩氏族間的樑子，而埋下1692年麥當勞族人在格倫科被屠殺的引子。

新上任的國王威廉三世為鎮壓蘇格蘭高地人的叛亂，要求所有高地氏族向其宣誓效忠，格倫科(Glencoe)的麥當勞(MacDonalds)家族因故耽誤了向威廉三世國王遞交忠誠宣誓書的最後期限，因而招致王室藉由亞皆公爵(Duke of Argyll)坎貝爾之手執行的血腥屠殺。這首〈格倫科慘案〉(Massacre of Glencoe)就是創作歌手吉姆麥克連(Jim McLean)為紀念這個事件於1963年所寫的，刻畫了塞爾特人、蘇格蘭人心中永遠的痛。此歌又簡稱格倫科(Glencoe)，這一野蠻暴行並非單純兩個氏族間的仇恨，而是有其複雜的政治背景，茲詳述如后。
伊麗莎白一世統治末期，英國陷入混亂。作為王位繼承者，蘇格蘭的詹姆士六世（被伊麗莎白一世處死的蘇格蘭女王瑪麗一世的兒子，這個亂啊）加冕成為英格蘭的詹姆士一世。詹姆士一世在位期間，他所信奉的天賦神權，與英格蘭國會水火不容。當他的兒子查理一世繼位後，由於查理一世的獨裁統治，議會深感不滿，衝突升級為議會軍與王軍的內戰。為挽回敗局，議會與蘇格蘭簽訂了《神聖同盟公約》，蘇格蘭軍隊於1644年進攻查理一世的王軍。二次內戰後，王軍徹底挫敗，1649年查理一世被送上斷頭臺。他是英國歷史上惟一一位被處死的國王。又是幾輪政治爭鬥，查理一世流亡海外的兒子查理二世重獲王位。但是在他死後，他的兒子詹姆士二世力圖恢復天主教，而被驅逐。光榮革命後，在反對派擁立的瑪麗(詹姆士二世的女兒，信奉新教)和其丈夫威廉(荷蘭人)統治期間，對擁護詹姆士二世的天主教徒進行了嚴酷的壓制。格倫科大屠殺(Glencoe Massacre)就是發生在這樣宗教對立和民族衝突的大背景下。

1692年冬天的某個寒冷黎明，蘇格蘭的格倫科的麥當勞氏族-詹姆士二世的追隨者，共38名氏族成員慘遭殺害，村莊付之ㄧ炬，倖存者倉皇逃離家園；而逃亡途中因行蹤敗露，又有40人死在藏匿的山間。而理由是其氏族首領在登記一份順從於威廉三世的宣誓書時遲了短短5天(期限為1692年1月1日)，這竟為威廉三世政府提供了一個根除詹姆士二世黨人的藉口。絲毫沒有戒備的麥當勞氏族熱情地迎接了羅伯特坎貝爾及其率領的130名士兵，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也同時迎來了氏族生命終結的噩運。

政治、宗教與世仇的糾結

麥當勞氏族和一大部分的高地人(Highlanders)原本效忠的是詹姆士二世也就是俗稱的詹姆士黨人(Jacobites)，但後來被英軍大敗詹姆士二世因此流亡法國。新國王威廉三世為穩定新政權，要求高地人為他們的反叛行動贖罪，並且在期限內宣誓效忠否則將給予最高的懲罰。麥當勞氏族的族長阿拉斯泰麥當勞(Alastair MacDonald)號稱麥齊楊(MacIain)接到消息後於是先寫信徵詢詹姆士二世的同意，但是詹姆士二世遲至12月12日才回覆同意解除高地家族對他的效忠，因為那年特別嚴酷的冬季氣候使得消息到當月的28日才送到阿拉斯泰麥齊楊的手中。但是距離期限只剩下短短的三天。惡劣的天候讓族長麥齊楊在1691年12月31日才啟程前往威廉堡(Fort William)去簽訂效忠文件(oath)。他和約翰希爾(John Hill)上校見面打算透過他讓新政權知道他們願意效忠，並且告訴他們麥當勞氏族有趕在規定期限內回報。但是希爾告訴麥齊楊說他自己沒有權力接受，況且需要一名行政司法長官(Sheriff)在場見證才可以。於是希爾寫了一封信說明麥當勞氏族確實趕在期限內到達，要麥齊楊帶著信到英弗雷里城堡(Inveraray Castle)去找亞皆行政司法長官( the sheriff of Argyle)又稱亞皆伯爵(Earls of Argyll)阿奇博爾德坎貝爾(Archibald Campbell, 1658-1703)，但這又是個60英里的路程(相當於96公里)，而且是他們的死對頭，坎貝爾氏族的大本營。

本來麥齊楊是趕得及最後期限的，但是途中他被坎貝爾氏族的士兵拘留了整整一天，眼睜睜的看著期限過去。而麥齊楊又在英弗雷里城堡足足等了三天才見到亞皆伯爵阿奇博爾德坎貝爾，據說他當時不在。麥齊楊懇求伯爵接受遲來的效忠誓詞。到了1692年1月6日，誓詞正式被坎貝爾接受，麥齊楊則啟程返家，以為他終於免除家族遭受懲罰的危機了。

坎貝爾將誓詞和希爾解釋麥齊楊沒有遲到的信件遞交至愛丁堡，但這些文件被最高行政司法長官(Master of Stair)也就是國務大臣(Secretary of State)約翰戴倫坡(John Dalrymple)駁回，判定這需要國王的認可才可以通過。

約翰戴倫坡是個低地人(lowlander)非常厭惡高地人，他不認同他們的生活方式更認為高地人是阻礙蘇格蘭發展的絆腳石，應該殺雞儆猴。而且，他對格倫科的麥當勞家族本就印象不良。於是，約翰戴倫坡仗著先前王令的規定期限，要懲罰超過誓詞上繳期限的家族(至於威廉三世是否事前知曉會有這場屠殺則未有定論)，於1692年2月以軍隊調動經過麥當勞氏族的領地，需暫時休整的名義停留在麥當勞家族所在的格倫科。

三位指揮官中，其中兩位來自坎貝爾氏族，另一位來自威廉堡。但最後執行命令的只有來自格蘭利昂的羅伯坎貝爾上尉(Captain Robert Campbell of Glenlyon)，因為坎貝爾氏族曾在1689年敦克爾德戰役中(Battle of Dunkeld)被麥當勞氏族奪走土地，另兩個指揮官則藉口氣候不佳無法準時抵達。

羅伯坎貝爾上尉率領130名軍人在大屠殺前12天抵達格倫科，駐紮在當地，受到麥當勞家族的招待。事實上，別說麥當勞家族，就連軍隊的士兵也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1692年2月13日清晨五點，格倫科壟罩在暴風雪下，羅伯坎貝爾上尉下達了血染格倫科的命令，麥當勞族長麥齊楊也死於這場大屠殺之中。據說，坎貝爾的士兵其實很不願意執行這項慘無人道的命令，因此讓部分麥當勞的族人有機會逃脫。

未竟的轉型正義

格倫科慘案傳開了，蘇格蘭人民憤慨的抗議這場血腥的屠殺；蘇格蘭議會亦強烈譴責這根本是一道意圖謀殺的命令。威廉三世稱自己不完全了解整個事件(事實上他當時專注於和法王路易十四的戰爭，不見得會清楚了解約翰戴倫坡的行動)。於是，在1695年初，他指派成立調查團，了解事件經過。同年6月25日，調查結果公布，認定這是一場謀殺行動，而非單純的懲罰未遵守時限氏族的行為。最後，約翰戴倫坡辭職但並未受到其他懲罰，倖存的麥當勞氏族成員獲准回到家園，但儘管蘇格蘭議會要求政府要補償，卻始終石沉大海。

300多年前蘇格蘭與英格蘭對格倫科慘案展開調查的處置，挑戰了當權者去實踐轉型正義(Transitional Justice)，想當然耳，在可能涉案的最高領導人仍在位的情形下，基於鞏固現任國王政權的顧慮，這樣的轉型正義也只能蜻蜓點水，意思一下。調查結果雖定調為謀殺，卻只是棄車保帥，讓國務大臣下臺，竟無人受審，蘇格蘭議會要求政府要補償更是不了了之。不過這卻是民主發展過程中，實踐轉型正義的最初案例，雖然當時尚未有轉型正義的概念。

轉型正義屬遲來的正義，是民主國家對過去政府違法和不正義行為的彌補，通常具備司法、歷史、行政、憲法、賠償等面向。簡而言之，由政府檢討過去因政治思想衝突或戰爭罪行所引發之各種違人權保障之行為，追究加害者之犯罪行為，取回犯罪行為所得之財產權利。此外亦考慮「制度性犯罪」的價值判斷與法律評價。轉型正義之目的為鞏固和保障基本人權之普世價值，以督促政府停止、調查、懲處、矯正、和預防未來政府對人權的侵犯。

果不其然，對格倫科慘案這件未竟的轉型正義，未解的仇恨終究會透過戰爭以遂行報復。1746年3月，效忠斯圖亞特王朝的麥當勞氏族聯合卡麥隆氏族(Cameron of Lochiel)向宿仇坎貝爾氏族宣戰，但坎貝爾人防禦堅固，又有英格蘭皇家海軍援助，這齣世仇復仇記終究沒能成功。

異曲同工

描繪格倫科慘案的歌曲並不只有吉姆麥克連創作的〈格倫科慘案〉(Massacre of Glencoe)這首而已，英國女歌手莫拉可兒(Moira Kerr)曾為一部描述這段歷史的影片《鷹眼鳥瞰》(Eagles Eyes View)譜寫配樂，她親至格倫科緬懷體驗，在看到了麥齊楊的墓地時，靈感泉湧，於是就寫下了〈格倫科的麥齊楊〉(Maciain of Glencoe)這首歌，記錄了賽爾特人心中永遠的痛。

Yet still my lonely spirit soars, amid the mountains and the glen.
我孤寂的靈魂仍在高山與幽谷之中徘徊
From my ancestral burial ground, I am MacIain.
我是麥齊楊，來自袓靈的聖地
The name MacDonald echoes still, within the hearts of highland men.
我們麥當勞氏族的名字仍迴盪在所有蘇格蘭人的心中
My restless soul will never sleep, I am MacIain.
我不安定的魂魄無法安息，我是麥齊楊

The royal stag stands proudly on the hill.
雄鹿仍驕傲的挺立在山丘上
Falling prey to man his mortal foe.
即使是掉入了獵人的陷阱
Some men know nought of dignity or pride.
我們的敵人卻不顧尊嚴與自尊
And strike with no respect their deadly blow.
背信忘義的對我們吹起了攻擊的號角

Yet still my lonely spirit soars, amid the mountains and the glen.
我孤寂的靈魂仍在高山與幽谷之中徘徊
From my ancestral burial ground, I am MacIain.
我是麥齊楊，來自袓靈的聖地
The name MacDonald echoes still, within the hearts of highland men.
我們麥當勞氏族氏族的名字仍迴盪在所有蘇格蘭人的心中
My restless soul will never sleep, I am MacIain.
我不安定的魂魄無法安息，我是麥齊楊

The east is flanked by Buachaille Etive Mòr.
東邊被布阿柴爾埃帝夫莫山脈圍繞
At south the highest Bidean is here.
南邊被最高的碧地恩山脈阻隔
Of treachery no warning will they give.
背棄誓約的英國皇家軍團不會發出警訊
But from Signal Rock betrayal sounded clear.
但計時石卻清楚傳遞著背叛屠殺的訊號

Yet still my lonely spirit soars, amid the mountains and the glen.
我孤寂的靈魂仍在高山與幽谷之中徘徊
From my ancestral burial ground, I am MacIain.
我是麥齊楊，來自袓靈的聖地
The name MacDonald echoes still, within the hearts of highland men.
我們麥當勞氏族氏族的名字仍迴盪在所有蘇格蘭人的心中
My restless soul will never sleep, I am MacIain.
我不安定的魂魄無法安息，我是麥齊楊

註*Signal Rock(Torr na Grian)是格倫科當地的一塊觀察日出日落的石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