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性楊花?-〈舊情綿綿〉中情愛關係的性別差異－從台灣聽世界

水性楊花?- 〈舊情綿綿〉中情愛關係的性別差異

〈舊情綿綿〉詞：葉俊麟曲：洪一峰

一言說出就要放乎忘記哩，舊情綿綿暝日恰想也是妳
明知妳是楊花水性，因何偏偏對妳鍾情
啊……不想妳，不想妳不想妳
怎樣我又擱想起，昔日談戀的港邊

青春夢斷妳我已經是無望，舊情綿綿心內只想妳一人
明知妳是有刺野花，因為怎樣我不反悔
啊……不想妳，不想妳不想妳
怎樣我又每晚夢，彼日談情的樓窗

男子立誓甘願看破來避走，舊情綿綿猶原對妳情意厚
明知妳是輕薄無情，因何偏偏為妳犧性
啊……不想妳，不想妳不想妳
怎樣那看黃昏到，就來想妳目屎流

1956年葉俊麟在基隆寫了〈舊情綿綿〉的詞與曲，隔年遷居台北三重，在結識洪一峰先生後，才由洪一峰重新譜曲，成為流傳至今的版本，於1959年由洪一峰灌錄唱片。在葉俊麟後人所寫的資料中顯示，這首〈舊情綿綿〉是他一度迷戀茶室女郎的感懷之作。葉俊麟婚後為了躲避戰亂，曾遷居至雙溪鄉太太的娘家，台灣光復後返回基隆經營雜貨店，也開始試著寫劇本，一次偶然的機會結識一名湯姓茶室女子，並同意一起開設茶行，以幫助女子脫離風塵，這件事被太太知道後極力反對而作罷，兩人只好分手，在分手後的那段日子裡，昔日與伊人攜手在海邊談心的甜蜜情景，時常縈迴腦際，於是將角色加以轉換後，寫下這首滿滿男性怨蹉的歌曲。
男性的怨蹉
〈舊情綿綿〉基本上就是一首男子失戀的哀歌，把男性對舊愛那種既愛又恨的怨蹉心理表現的入木三分：
「明知你是楊花水性，因何偏偏對你鍾情」、「明知你是有刺野花，因何怎樣我無反悔」、「明知你是輕薄無情，因何偏偏為你犧牲」。
男子告訴自己，要提出男性的勇氣來面對現實：
「一言說出就要放乎忘記哩」、「青春夢斷妳我已經是無望」、「男子立誓甘願看破來避走」。
可是卻又偏偏割捨不下：
「舊情綿綿暝日恰想也是你」、「舊情綿綿心內只想妳一人」、「舊情綿綿猶原對妳情意厚」。
〈舊情綿綿〉是首刻畫細緻的經典男子失戀哀歌，也許該位茶店查某就是如此無情，但歌中形塑的性別落差，應是作詞的葉俊麟大師始料未及的。

情愛關係的性別差異
在〈舊情綿綿〉一曲中，即便當時正是父權當道、資本壓迫的社會，女性的角色仍被掌握權勢的男性打壓成只剩楊花水性、有刺野花及輕薄無情的刻板印象。曾慧佳在《從流行歌曲看臺灣社會》中如此詮釋〈舊情綿綿〉這首歌：
此曲的歌詞是男人填的，主唱也是男人。男人主導了感情的發聲權，藉著歌詞控訴女人的寡情與薄倖，其實更貼切的說明女人在感情生活的弱勢。只要男人喜歡你，女人未給予善意的回應，便叫做水性楊花。

施又文則指出：
我們發現，男女一旦失戀了，對舊愛既愛又恨是共通的特點。但是女子依然會等待再等待，等待舊愛的回頭，等一份完整的愛情回來。而男子在斥責對方之外，看不到等待重圓的意象。女性多半把失戀的原因歸諸於緣分、命運(如：薄命花、薄命、緣淺)。

曾慧佳又指出：
情歌中女性所面臨的問題，是她們只能侃侃的陳述對愛情的期待與需求，並且只能玉潔冰心的保證，她會等待到男人成功「倒轉回來」。換句話說，在一場不完整的愛情中，女性被編派的位置-是在男性放棄愛情後，女性仍必須執迷於愛情，期盼愛情的完整，且不需任何理由，形成男走女不走的模式。這樣的意識，也隱含女性是一種天生的愛情動物，彷彿在愛情之外，便沒有其他賴以存在的價值。

似乎，男女對失落的情愛關係顯然是存有性別的差異，在華人傳統社會觀中，女性明顯是受壓抑的。〈舊情綿綿〉歌中女主角的這位茶店查某就這樣成為水性楊花的標誌，淪為男性風流之後卸責的祭品。

楊花水性

水性隨勢而流，楊花隨風飄浮。比喻女子用情不專，淫蕩輕薄。《福惠全書·卷一九·刑名部·姦情》記載：「或彼粗悍而誘彼以溫柔，婦人水性楊花，焉有不為所動。」《紅樓夢·第九二回》則說：「大凡女人都是水性楊花。我若說有錢，他便是貪圖銀錢了。」清代李寶嘉《官場現形記》第四十三回寫道：「不過瞿耐庵懼內得很，一直不敢接他上任。那愛珠又是堂子裡出身，楊花水性。」而在《永樂大典戲文三種》的《小孫屠》第九出中亦說：「你休得強惺惺，楊花水性無憑準。」
楊花有人認為是柳絮，像流水那樣易變，像楊花那樣輕飄。比喻婦女在感情上不專一。亦即楊花水性是用來形容女性人盡可夫、朝三暮四、搔首弄姿的模樣。

雲南麗江有道菜就叫水性楊花，入口柔滑溫潤，帶着股絲綢般的韌性，味道清新甘甜，有別於一般蔬菜。原來，它就是著名的波葉海菜花，高原湖泊中特有的珍稀水生植物。海菜花龐大的葉叢及纖細的長莖沉浸在水下，只有黃蕊素萼的花朵浮漾在水面。這種花，有一個特性，花蕊遇陽光綻放，日出而開，日落而閉。而每一朵花，一生之中只能開放一天，所以，每一天，花開的景象相似，其實卻已是花非花。生命短暫的海菜花，其細小如櫻的花，如點點星星，散落高原湖泊，銀色的花朵，藍色的水面，纖弱嬌美，如映照在湖面銀河倒影，呈現輕歌曼舞的詩意。
水性楊花其名頗堪玩味，也許是指它生在清冷的水中，卻又嚮往陽光的熱烈，隨風而舞，向陽光招展，不肯安份守己。一生之中，只能開一天花，身體浸在水中的它，卻選擇了把美到極致的笑靨獻給了遙遠的太陽，宛如可望不可及的一場絕戀。我的生命我作主」的自我與執着？隱喻著生活在瀘沽湖邊，固執地堅守走婚傳統的摩梭女人。

電影《舊情綿綿》

1962年，台語電影有意藉台語歌手的高知名度與民眾看明星的心態，以台語歌舞片創造商機，知名製片家戴傳李掌舵的永新製片廠於是請人以當時風靡全台的〈舊情綿綿〉編寫《舊情綿綿》劇本，商請洪一峰擔任為他量身訂做的電影男主角，女主角為白蓉，由邵羅輝執導。洪一峰在片中以本名飾演的一位才華洋溢的音樂老師，於鄉下任教時結識女主角月霞，兩人情投意合。月霞貪財酗酒的養父設法迫洪離職好安排月霞嫁給甫喪妻的上司，洪不堪壓力遠走山區，月霞另日逃家投奔洪，兩人生下一女，但月霞仍難脫養父與董事長魔掌。洪與月霞被迫斷絕關係後，將幼女托給鄰居自己前往臺北一邊以演唱為生，一邊查探月霞的下落。洪一家終得團圓，養父與董事長亦因詐欺罪被捕，洪以替董事長交保換得月霞的終身自由。
王君琦指出了《舊情綿綿》電影裡的性別與社會衝突意像：
身為女性的月霞，起身反抗封建父權的控制，逃家彰顯自由戀愛最重要的意涵：對傳統封建制度的抵抗。
資本主義所應允的經濟獨立與個體化有條件地提供了脫離家庭責任與傳統道德限制的可能性。
為了升遷往上爬的養父將女兒「贈予」企業家正是透過聯姻方式進入以家族為基礎的資本主義體系。養父刻意安排月霞陪董事長喝酒吃飯，並利用她換取高額聘金和高職位。
父權家庭對男女主角愛情的否定與經濟地位的取得或鞏固有絕對直接的關係。
在《舊情綿綿》中，董事長的優勢不只是經濟的，也是地域的，「臺北來的」是置於董事長語彙之前用來形容的補語。
都將問題根源從社會結構導向人的善念，造成悲劇的並非制度的壓迫而是權勢者的無良。自由戀愛終究順應封建父權家庭與資本主義的要求，個人接受了體制，但因為壞人已經被排除因此不需擔心被壓迫，獨留可以投射的（虛假）美好。

音樂劇《舊情綿綿》

「音樂時代劇場」2016音樂劇《舊情綿綿》，透過台語歌曲巨匠葉俊麟復刻經典，譜出一個個深藏港邊的愛情故事。本劇串組二十首葉俊麟代表作，成為第一部台灣歌謠音樂劇。藝術總監楊忠衡，編劇謝淑靖，編曲李哲藝，共同編創這部音樂構成的時光隧道，讚頌台灣人物的史詩。
故事背景以葉俊麟故鄉基隆為背景。多風多雨的港都基隆，一向是許多紅塵男女遊駐之地。港邊一家祖傳麵店，老闆阿卿數十年看遍許多悲歡離合故事。來來往往的顧客看似疏離，命運卻又緊密相連，心底都懷有自己秘藏的故事想念與糾纏難解的情愫。
以麵店老闆阿卿為主述者的《舊情綿綿》音樂劇，多線並行的劇情，扁平化了男女主角間的愛戀糾纏，無從探索深刻的性別與社會議題。女性反抗封建父權、教育翻轉貧窮及自由戀愛的彰顯，都只有蜻蜓點水的觸及，未能讓精采的〈舊情綿綿〉男女對唱延展出更深入的性別刻畫。

節錄和施兄討論音樂劇《舊情綿綿》中男女合(對)唱版在和聲對位上的一些點滴：
這部分我自己覺得很可惜
女聲太high
男生太弱沒配好
但是如果沈浸在當時戲劇的脈絡裡
我已經哭到不行了
和聲編寫上是有一點有唐突感？
不過我覺得還好
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 😜
第一次聽覺得不順，多聽幾遍也習慣了
就當是感情不和諧的拉扯
也有可能想製造一點點矛盾的感覺
這種手法很常在後現代的音樂劇裡出現
而且這是整齣戲劇的主題曲
大約差一度音的不和諧感
我個人覺得可以凸顯情緒的拉扯
其實很能渲染出別離的心痛感
真的很厲害
但我還是覺得男聲太弱😝
刻意凸顯沙豬男子也有脆弱的一面，而女主角月霞以逃家起身反抗封建父權的控制
也是
一為刻意女強男弱，二可能是音控錄音的問題
所以還是要聽現場才會知道 😁
現場聽沒有錄影的差異這麼大耶
也有可能是男子累了😝
哈哈哈，應是小三害的
女強男弱是編導刻意滴
這是劇中飾演癡情明峰的演員陳彥廷說滴

施兄的舊情綿綿麻辣鍋：
所謂的口味就是這麼一回事
你吃麻辣鍋然後發現麻辣鍋好吃
但每次吃完麻辣鍋都會讓你鎖喉甚至過敏
麻辣鍋—>明災妳系楊花水性
麻辣鍋好吃—>偏偏對你鍾情
你會一直想吃麻辣鍋—>恩休伊、恩休伊～～
（其實一直在想………😨😱😂😜😝）
吃完麻辣鍋鎖喉—> 怎樣我又每晚夢
吃完麻辣鍋過敏—> 就來想你目屎流
大概是這樣的意思 😂😂😂

精采的和絃行進與間奏過門

〈舊情綿綿〉結構上採取常用的兩段式架構，每一段有八個小節。兩段的開頭皆從最低音開始，作為導引旋律走向的起點。第一段旋律音域主要在中高、低音之間來回，此部分對於歌者來說，必須顧及到演唱低音時音色的紮實度。至於以低音域作為開端的第二段則是替後續即將開花的高潮作伏筆。男聲以G 調演唱，在和絃編排上，G Em、G C G D7、G Bm Em的和絃行進，層層變換了歌曲的張力，至於畫龍點睛的精采過門間奏則請參見譜例。洪一峰作曲與編曲功力確實不凡，如果能有葉俊麟譜曲的最初版〈舊情綿綿〉手稿，兩相對照，定是樂趣無窮。可惜，青春夢斷已經是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