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如歌-2-馳騁在未完成高速公路上的文夏之歌
音樂和食物一樣也能喚醒人們的記憶,再聽當年的那首曲子,好似搭上了時光機,往昔映入腦海中,思緒萬千,這就是音樂和記憶之間巧妙的連結。
記憶如歌的單元正是記錄我人生旅程中的那些人、那些事與那些歌。
老爸逃難到台灣後不久,他就退伍到公路局修車,未幾再到榮工處服務,從中橫公路、石門與曾文水庫、桃園機場、中山高、北捷…等重大基礎建設都有父親的血汗,老爸是用他的雙手與行動來愛這個美麗的寶島。
老爸曾任榮工處南部車輛機具調度中心主任,在1978年之前高速公路尚未全線通車時,我早就已經搭著老爸那台車窗上貼著公務證的裕隆雷鳥馳騁其上,一路從台北飛車到台南。除了獨享這段未完成高速公路飆風旅程的美好記憶外,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車上錄音機播放著寶島歌王文夏的歌曲以及劉清池電子琴演奏的卡帶。
老爸台語很破,勉強能聽得懂,但平日說台語著實是不輪轉。他不是愛聽路易斯阿姆斯壯(Louis Armstrong)的樂曲或是國語老歌,怎麼會聽台語歌曲呢?而且還能跟著哼唱!
我清楚記得在夕陽餘暉下嘉南平原的未完成高速公路上,在車上聽著文夏的〈黃昏的故鄉〉、〈媽媽請你也保重〉、〈星星知我心〉‧‧‧等一首首經典歌曲。每憶及此景,只有感嘆歲月如斯,而記憶如歌。
〈黃昏的故鄉〉由愁人(文夏)作詞,翻唱1958年中野忠晴作曲,橫井弘作詞的〈赤い夕陽の故郷〉(滿天通紅夕陽的故鄉)。
叫著我 叫著我 黃昏的故鄉不時地叫我
叫我這個苦命的身軀 流浪的人無厝的渡鳥
孤單若來到異鄉 不時也會念家鄉
今日又是來聽見著喔 親像塊叫我
叫著我 叫著我 黃昏的故鄉不時地叫我
懷念彼時故鄉的形影 月光不時照落的山河
彼邊山 彼條溪水 永遠抱著咱的夢
今夜又是來夢著伊喔 親像塊等我
叫著我 叫著我 黃昏的故鄉不時地叫我
含著悲哀也有帶目屎 盼我轉去的聲叫無停
白雲啊你若嘜去 請你帶著阮心情
送去乎伊我的阿母喔 不倘來忘記
〈媽媽請你也保重〉翻唱自1957年的日文歌曲〈俺らは東京へ來たけれど〉(雖然我們來到了東京),由野崎真一作曲,小島高志作詞,藤島桓夫原唱。隔年,由文夏填上台語歌詞並演唱,主要描述一個鄉村青年遠離家鄉到城市奮鬥,身處異鄉時而心繫母親的愁緒。
臺灣在戒嚴與白色恐怖時期,〈黃昏的故鄉〉、〈媽媽請妳也保重〉與〈望你早歸〉、〈補破網〉以及〈望春風〉等並列臺獨及黨外勢力的五大精神歌曲,也因此使它被行政院新聞局列為禁歌。〈媽媽請妳也保重〉被禁的理由是「在軍中想媽媽會懷憂喪志」,〈黃昏的故鄉〉則為「思鄉之情會腐蝕軍心」。
若想起故鄉 目屎就流落來
免掛意請妳放心 我的阿母
雖然是孤單一個 雖然是孤單一個
我也來到他鄉的這個省都
不過我是真勇健的
媽媽請妳也保重
月光暝想要 寫批來寄乎妳
希望會平安過日 我的阿母
想彼時強強離開 想彼時強強離開
我也來到他鄉的這個省都
不過我是真打拼的
媽媽請妳也保重
寒冷的冬天 夏天的三更暝
請保重嘸通傷風 我的阿母
期待著早日相會 期待著早日相會
我也來到他鄉的這個省都
不過我是會返去的
媽媽請妳也保重
〈星星知我心〉翻唱自1958年水島哲作詞、津々美洋作曲的〈星はなんでも知っている〉(星兒什麼都知道),原唱為平尾昌晃。文夏先生於翌年(民國48年)翻譯為台語歌詞,由自己演唱,亞洲唱片發行。國語版的〈星星知我心〉則由翁清溪作詞,很多歌星演唱,較著名的是謝雷於民國58年灌唱由海山唱片發行的版本。
星兒是全部會知影
昨暝伊吼了歸暝也知影
可愛的目屎是若親像
一粒一粒閃熾的露水彼一樣
從我出生
頭一次的甘蜜的Kiss味
予我心內歡喜也驚 目屎也流落
口白:
昨暝 在公園散步彼時
乎彼個小姐哮的 就是我
因為月娘來照著她的時陣
伊是真美麗 又擱真可愛
所以我一時忍袂住 煞來甲伊kiss
嘛擱天星嘛知影 伊嘛是知影
伊嘸是悲傷來哮的
大概 大概是傷過頭歡喜的啦
星兒是全部會知影
昨暝伊夢著啥物也知影
夢著伊佮郎君來做陣
雙人踮在雲中內跑來又跑去
今夜又是看起著伊
提著相片在身邊
無疑伊會夢起二人
甘蜜的眠夢
比對日文原詞,您一定會由衷佩服文夏將日文翻成台語的本領。〈星星知我心〉呈現初戀男女初吻的又驚又喜,在夢中想起仍舊會留下歡喜的眼淚、這首歌的旋律輕快,歌曲結尾拉高的轉音,傳達了激動不已的心情。至於在編曲與配器上文夏幾乎完全照抄平尾昌晃的日文原版,無論是前奏、口白以及收尾的假音嚎叫都一模一樣。
文夏粉絲的秘密
在這趟行駛在未完成高速公路旅程中,我發現了老爸的另一面,原來老爸除了用他的雙手與行動來愛台灣之外,也熱愛文夏的台語老歌以及劉清池的台味電子琴演奏。但我仍狐疑一位外省老芋仔為何會成為文夏的粉絲,喜歡上這款台味音樂?也許是他因工作任務幾乎走遍全省各地,必需和手下的台灣郎工人打交道,耳濡目染不知不覺中愛上了這種口味。
後來在一次家族聚會裡,老爸喝了點酒,平日不抽菸的他居然向我要了跟長壽白,抽了起來,然後隨著文夏〈彼個小姑娘〉蹦洽蹦洽的樂聲跳起舞來,我才發覺他喜愛文夏的歌是因為它適合用來跳舞,還有他是位舞林高手的秘密。
請欣賞文夏與文香專輯影片中自4分08秒起的〈彼個小姑娘〉
文夏生平
文夏於1928年在台南麻豆出生,本名王瑞河,筆名愁人。五歲加入台南聖教會唱詩班,展露歌唱天份。國小畢業後,遠赴日本東京就讀中學,拜入日籍知名音樂家宮下常雄門下學習聲樂、作曲、鋼琴和吉他演奏。三年後返台,就讀台南高商時曾和前奇美總裁許文龍合組樂團。高中畢業後,自組「文夏夏威夷樂團」,開始以文夏為藝名進入歌壇,經常上廣播節目,打開了知名度。台灣第一家唱片公司亞洲唱片,首張唱片就是文夏的《飄浪之女》。他與學生和妻子文香、文卿、文麗、文鶯組成四女一男的文夏四姊妹合唱團,也是台灣第一個少女團體。他出過近百張唱片,錄製約1200首台語歌曲,招牌歌曲包括〈黃昏的故鄉〉,〈媽媽請你也保重〉等,也有不少被列為禁歌。他於1962年至1972年間主演過11部台語電影。文夏也開過上萬場演唱會,2011年榮獲第2屆金音創作獎傑出貢獻獎。2012年榮獲第23屆金曲獎特別貢獻獎。文夏已成為台灣人對40到60年代台語歌時代的集體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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