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如歌-8-〈春風/往事〉：影響我人生職涯抉擇的那個人與那首歌
在我的如歌記憶中，這個人佔據了兩首歌並影響了我的人生職涯抉擇，是一種好壞交織、憂喜兼具且善惡難分的人生洗禮。
〈春風〉
那是1978年，在拉吉歐播放美軍電台的伴讀樂音中，我準備著大學聯考重考。我的第一志願為新聞系，按最初填寫的電腦志願卡，我只填了三個志願，依序為政大新聞系、輔大大傳系與文化新聞系。在繳卡前一晚，因為三個志願間的分數差距過大，我就依去年錄取分數又補填了ㄧ些志願學校科系，但總志願數也只有不到十個。結果因為我不小心考得太好但又不夠好，電腦將我分發到第二志願政大教育系，距第一志願差了6分，而我本預估落點最好也不過是輔大大傳系。就這樣陰錯陽差，在像電腦揀選土豆般的志願分發中，我就讀了意料之外的教育系。
對新鮮人而言，修習戀愛學分與加入社團還是最重要的課題，在愛戀尚未降臨前，我選擇先加入了社會服務性質的社團政大愛愛會的育幼組，多少是為了選修戀愛學分鋪路吧！也或許是少時讀了法國大文豪雨果的《孤星淚》又名《悲慘世界》萌發了我的愛心吧。
大一的生活就在家裡、學校及參與服務的忠義育幼院間度過，也因為社團，我遇見了影響我人生職涯抉擇的"You"。"You"的老家在桃園，父親為退伍老兵，父母在他童年時就已離異，因此"You"的童年是在桃園某育幼院裡度過的。"You"建中日間部畢業，天資聰穎、智商極高，但不太讀書，就讀應用數學系，是微積分與數學高手。"You"會玩樂，擅解題、愛彈著吉他唱歌，還有曾在育幼院成長的經驗讓他非常了解院生的心理，在我們服務的忠義育幼院他非常受院童歡迎，他的一句話抵過院方保育員的十句話。有"You"在身邊，所有的點子，活動規畫執行，我都不必操心，我只需要在旁協助，或是在他唱歌時彈著吉他伴奏，因為我只有有完整的家庭以及彈吉他能贏過他。在這段歡快高歌，奉獻愛心，表面無憂，春風滿面的青春時光，我們號稱無聊男子二重唱，在校園堤防、社辦草地與育幼院間走唱，最愛一起彈唱這首王瑞瑜原唱的〈春風〉。
春風快加緊腳步
快到我窗前漫舞
春風請穿過門縫
請在我臉上輕吻
越過那千層的山峰
帶給我親切的問候
今年我們又再相逢
請給我新的祝福
〈春風〉這首歌是由趙樹海的姊姊趙樹齡譜曲，趙樹海寫詞，1978年由王瑞瑜唱紅。〈春風〉歌詞的擬人手法類似廖叔輔作詞，黃自作曲的〈西風的話〉，歌詞都充滿著希望，帶有生氣勃發的意涵，頗能撫慰人心。而春風的節奏更加輕快且歌詞極簡，在早期校園民歌中也是較為少見的風格。
〈往事〉
寒假時我帶"You"回家過年，母親得知他是孤兒自是竭誠招呼他，看他永遠穿著101件衣服，還買了新衣給他。自此"You"就三不五時到我家住，和我睡上下舖，更重要的是得以享用母親精湛的廚藝(母親最愛看電視節目傅培梅時間，隔天就能做出一樣的菜色)。
暑假到了，我和"You"仍不間斷的到育幼院陪伴幼童，有一天，一位院生拿出棒球與手套說要组隊打棒球，但是手套僅有4個，我說家裡還有國中時舅舅送的兩個一投一捕的手套，"You"就說其他的他來想辦法，我們週六下午育幼院見。那個週末的下午，他帶來3個手套，一支鋁棒，我們一群人到靜心小學操場，打了一場六局的棒球賽，一圓院童心願。只是時至今日，我仍不知他的球棒與手套是從哪兒來的。
大二來臨，我藉口課業加重向爸媽爭取在外賃居，我和"You"的應數系同學共4人，租了一間位在指南路二段一幢透天厝3樓的大房間，裡面有兩張上下舖與四張書桌，前面有個大陽台，樓下隔壁就是順發冰果室，也許是金庸小說看太多了，大夥兒就自稱住在順發山莊。"You"和我仍每週一次到育幼院伴讀指導課業，我們一起輔導兩位國中女生，其中一位數學非常棒，成績是班上第一名，主要由"You"輔導，我則負責教另一位。三年後，這位小女生考上北一女，院方特許她寄宿至高中畢業，之後她又考上台大。而我輔導的院生則就讀十信高商，畢業後我介紹她至朋友的公司當會計助理，直到爆發鴻源擠兌事件，友人財務周轉失靈結束營業為止。
大二寒假後，我在社團認識了我的她，陪她一起採訪編輯社刊。此外，我還接了社團育幼組組長，每週還要去一至二次育幼院並督導培訓新社員。大二的課業果真繁重，加以我同時選修英文與輔導輔系的課程，英國文學、翻譯與習作還有教育統計學對我而言都是粉硬的課程。但是我忙於愛戀與社團活動，翹課頻仍，大二下學期結束這幾科全當了，差一點二一。至於"You"比我更悲慘，大二應數系的課程更硬，高等微積分、數值方法…等都是重頭戲，大二上他已經二一了，二下翹課情形變本加厲，因為他結交了一位中興大學統計系的女友。
一向開朗"You"似乎變得憂鬱，家教所得不夠他談戀愛與日常的開銷，經常向我掉頭寸，借個一兩百元。有一天他要我陪他去忠孝東路羅馬大廈，到了大樓地下停車場，他要我在外面等候，不久即傳來"You"與一位老先生的激烈爭吵聲，他哭喊著「你不養我還要我幫你付房租…」我急忙衝下樓，拉著他離開現場到一旁的廣場，點燃香菸安撫著他。"You"說爸爸早就一人在台北當管理員謀生，桃園的家是他當職業軍人的哥哥租的，他其實沒有家，他每個月的生活費都是想盡方法「籌」來的。我只有帶他回到家裡，讓他在母親熱騰騰的豐盛菜肴中感受一絲家庭的溫暖。
該來的總是會來，"You"已有心裡準備會連續二一被退學，所以他早已報名大學聯招，在完全沒準備的情形下，他如願考取中興大學統計系，如願與女友聚首。"You"雖在中興就讀，但仍住在順發山莊，他通常都忙到深夜才回來就寢。在某一個周日夜晚，返家省親的室友們回到山莊寢室，卻發現藏在衣櫃或床墊下的郵局存摺位置有異，翻閱存摺一看，不得了帳戶金額都被盜領只剩零頭，唯一沒有財損的只有我，因我沒存摺只靠每週回家領500元零用錢供一週花用。大夥兒等到深夜，"You"終於回來了，一再質問下，他原先一直辯解是外賊入侵，但在要報警時終於俯首承認，是因為欠缺購書與生活費而出此下策。此時我心中暗想這一陣子圖書館頻傳竊案希望不是他吧！"You"還不出錢，於是大家決議將他逐出山莊，無顏面對大夥兒的"You"只有連夜搬走，僅留下那來路不明的棒球手套。從此，我們都沒有再見到他。
大二結束，我的英文輔系科目全當，我不得不重新盤算未來的職涯規畫，在諮商輔導與幼兒教育間舉棋不定。我幾經思索，心想如果我連"You"都輔導不了，如何去幫助其他人。再者，我天真的以為修習幼兒教育將來有機會開幼稚園賺錢，或許以後能開辦育幼院，彌補我對"You"的遺憾。歲月如梭，我的教職生涯已滿30年，幼稚園沒開成，因為無法昧著良心賺黑心錢。開辦育幼院更是泡影，因為隨著兒童福利理念制度的進步，替代性的機構教養設施已漸萎縮，支持性與補充性的福利服務才是兒童福利的主流。只是，每次當我經過數理補習班，我都會習慣看看廣告看版上的數學名師是不是"You"，腦海中就浮現這首我們曾一起歡唱的歌曲〈往事〉。
當年，陳秋霞演唱的〈往事〉非常悅耳動聽，自然也成為無聊男子二重唱彈著吉他在社團、育幼院與寒暑假服務隊裡傳唱的招牌歌曲。
如夢如煙的往事
洋溢著歡笑
那門前可愛的小河流
依然輕唱老歌
如夢如煙的往事
散發著芬芳
那門前美麗的蝴蝶花
依然一樣盛開
小河流我願待在你身旁
聽你唱永恆的歌聲
讓我在回憶中尋找往日
那戴著蝴蝶花的小女孩
〈往事〉溯源
1979年，陳秋霞灌錄由鄭國江作詞的粵語版反毒歌曲〈罌粟花〉，同年旋即又推出旋律相同但由邱晨填詞的華語版〈往事〉，兩個版本均標明作曲者為陳秋霞。其實該曲的旋律與瓊拜耶茲(Joan Baez)或巴布迪倫(Bob Dylan)演唱的改編民謠〈木匠〉(House Carpenter)有九成相近，幾乎一模一樣。
原來這首歌是瓊拜耶茲取材自法蘭西斯詹姆士查爾德(Francis James Child)所編纂的《英國及蘇格蘭流行歌謠》(The English and Scottish Popular Ballad)一書中的第243首〈詹姆士哈里斯-魔鬼之愛〉(James Harris - The Daemon Love)，該書一共搜羅了305首歌謠。瓊拜耶茲節錄改編了歌詞，至於曲子則標示為傳統歌謠，但是至今未找到和瓊拜耶茲(Joan Baez)或巴布迪倫(Bob Dylan)演唱的〈木匠〉旋律相近的傳統歌謠。也許是瓊拜耶茲把歌曲做了些潤飾，讓旋律更為悅耳。
此曲源於16世紀，由倫敦的一位歌謠創作者勞倫斯普萊士(Laurence Price)於1657年所寫，歌曲靈感來自於於朴里茅斯(Plymouth)一位鄉村女郎珍妮蕾納絲(Jane Renalds)的真實驚悚的三角戀情。經過不斷傳唱演進，歌詞及旋律變異甚大，版本眾多。就連歌名也不同：諸如〈詹姆士哈里斯〉(James Harris)、〈魔鬼之愛〉(The Daemon Love)、〈木匠〉(House Carpenter)，這些諸多版本您可參考下列連結。
往事、罌粟花與木匠(House Carpenter)－陳秋霞
後記：
人是英雄錢是膽，沒錢萬萬不能。
五個棒球手套隨我多次搬家，早就已經佚失了。
生涯規劃，人算不如天算。教職30年，我擔任全職教師僅不到兩年，其餘時間都擔任行政職務偶而兼幾堂課，鮮少授課。每日最早到校，最晚離校，處理過各式各樣的學生問題與疑難雜症，陪伴他們度過那些艱難的時刻。
春風往事，一切隨風，以上情節，因年代久遠，難免會有錯置，請勿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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