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如歌-9-〈傘下〉溫柔地響著…楊弦－從台灣聽世界

記憶如歌-9-〈傘下〉溫柔地響著…楊弦

楊弦出國前於1977年4月出版第二張專輯《西出陽關》，專輯 B面的第一首歌就是〈傘下〉。當時身為高四重考生的我，不識雨中歡笑的愛戀滋味，只曉得雨中打籃球的淋漓暢快。直到1979年遇到Fiona Lee才體會綿綿細雨中傘下愛戀，永駐心頭的滋味。猶記得那日天空微雨，我們撐著傘從社辦走到圖書館，短短不到一分鐘的路程，我們仰望藍點雨傘上雨絲紛飛的天空，「傘下溫柔地響著，雨聲和你的低語，喜悅如星輝，璀璨在我們眼底，紅唇如花，在雨中靜寂的沾落。」單純美好的過往已遠颺，熱情早已消逝，那個年代不為名利的人心已隨雨水流洩，或許尙能在楊弦的歌聲裡尋覓，請聽楊弦詞曲演唱的〈傘下〉。

黃昏我走進雨中　走在溶溶的路上
穿過重重的雨網　走向你佇候的前廊
迎你婷婷的身影　踱向水色盎然的小徑
握著你滿手的柔婉　細聆那盈耳的雨聲

雨點在傘緣輕敲　雨霧在額際瀰漫
聚成細河的嘴弧流過　啜一絲涼沁的雨意
你用手拂落眉彎的雨露　拂不落你滿眶的晶瑩
你的眼盼誘我墬入一襲浪漫的情網

雨絲連成長長的情絲　將心綿密的繫住
傘下溫柔地響著　雨聲和你的低語
喜悅如星輝　璀璨在我們眼底
紅唇如花　在雨中靜寂的沾落

小說家張大春在News98主持的「大春泡新聞」節目邀馬世芳客串「音樂五四三」單元，曾以「校園民歌的時代聲腔」為題回顧了許多校園民歌，關於這首〈傘下〉他們兩人是這麼說的：

「楊弦一定讀了太多的余光中和楊牧的詩，才會寫出這樣的歌詞。一首塞滿了文藝腔的繁複意象的詩，一旦譜成曲，在收音機裡聽到，包準沒人知道他在唱些什麼。然而讀起這些詞句，你又不能不搖頭敬佩他對歌詞創作這檔子事的虔敬。對，這就是民歌時期創作者與今日寫歌詞的人最大的差異︰彼時的作詞人，勿論才情幾何、對聲韻磨合的技術水平又有多厲害，至少，起碼，他們對文字總是虔敬的、有著基本的敬意與信仰的。」

2002年初，馬世芳專訪了「現代民歌之父」楊弦，談到〈傘下〉這首歌：
馬：再來談到歌詞的部分，第一張都是余光中的詩作，第二張您開始放進自己的創作。我們發現您的歌詞寫作，像〈傘下〉，語言非常濃密、非常有現代詩的質感。

楊：我自己寫的東西要對位、要有韻律，不然歌詞、歌曲不能配。

楊弦創作〈傘下〉這首情詩與情歌，而他真實的感情世界亦如此歌一樣絕美。2005年，宇文正在〈楊弦的民歌與愛情〉一文中即引用〈傘下〉的歌詞作為開頭，並說：「穿過時間重重的網，穿過三十年歲月，我們重新聆聽楊弦的歌，從那一把民歌傘下走來的人，誰不勾起懷舊的溫暖？」宇文正將楊弦的民歌與愛情交織重現，見證了楊弦遠赴美國後於1984年起與丁乃筠間不凡的愛情。1989年，深研佛法的丁乃筠決定拋開凡俗和情愛，到奧瑞崗的山上清修。這一閉關，達14年之久。這期間楊弦為她護持，除寄生活用品和醫藥保健品給她，每年也上山兩次會面。2003年6月，乃筠發現身患癌症，不得不下山治療。年底，病情已到晚期，她不得不帶著氧氣罩回到台北。彌留的日子，她在賴聲川與丁乃竺家中療養。2003年除夕夜，丁乃筠不治離世。楊弦一直陪著她走過生命的最後時刻。

2008年《因雨成歌-楊弦歌集 1975-1998》復刻出版，收羅楊弦《中國現代民歌集》及《西出陽關》兩張時代經典，加贈《歲月》專輯，楊弦自彈自唱重錄了情詩〈傘下〉一曲。由於已經珍藏了楊弦各種版本的錄音帶及CD唱片，在決定是否購買上網尋找《因雨成歌》合輯資料的過程中，無意間發現了楊弦〈傘下〉的另一段愛情，這是楊弦的女友在他準備復出演唱前的某個夜晚，在書房門外傾聽楊弦彈唱〈傘下〉的心情告白。而《因雨成歌》合輯中的《歲月》專輯所收錄的〈傘下〉一曲，正是楊弦於2008年在自宅中以一把吉他自彈自唱的版本。比之1997年的原版，以長笛、小提琴、鋼琴、吉他與鼓濃濃營造的氛圍，2008版的〈傘下〉楊弦降了一個key，歌聲更富磁性，加上簡潔的吉他前奏(也作為間奏及尾奏)，唱起生命中的兩個女人，一貫的深情內斂。反覆聆聽兩個版本，腦海中浮現當年在政大四維堂與圖書館間短短的距離中，仰望藍點雨傘上繽紛的雨絲與雲影，喚不回的美麗時刻。